皇甫述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沉默之后,他开口了,却是在质问她:“是你带走了太子?他在哪儿?把他交出来。”
初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冷笑一声,淡淡地反问:“你认为他如果在这里,这些人还会有闲情逸致,听你我聊这些陈年旧事吗?”
皇甫述意识到自己中了她的计,忍不住双目冷沉,怒道:“你竟敢背叛我?”
初念冷笑:“道不同,不相为谋。何来的背叛一说?”
皇甫述没得到想要的答复,也不再多言,当即下令:“放箭!”
伴随这声号令,耳边簇簇箭矢离弦而出,在空中交汇成密集而令人窒息的网。利器扎入血肉,痛呼呻.吟远远近近,更多是奋勇的拼杀。
在这生死攸关的关头,初念攥紧掌心,看着皇甫述那徐徐举起的箭矢再度瞄准自己,竟然一时分神了。
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回神时,皇甫述箭已离弦。
“当心!”师父忽然挡在她身前,初念这才醒转过来,想推开他,却徒劳无功。
触手是暖烫而粘腻的血,冰天雪地中涌现类似铁锈的气味,初念茫然抬头想要寻找什么,但裹挟着风雪和刺骨杀意的箭矢再度逼近,利器入骨,剧痛传来的瞬间,初念发现自己混沌了十余年的人生,忽然觉醒了片刻的清明。
他竟然真的杀死了她。
亲手。
何其可笑!
最终,她用自己的性命,证实了这个人的狠绝。
皇甫述,如果有来生,我定不能任你这般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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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质琉璃盏内,药汁黑如浓墨。
十四五岁的小厮舀出半勺,吹凉后谨慎喂入昏迷的世子口中。世子如今仍旧不能吞咽,很快药汁溢出,苍白的双唇增添一抹润色。
另有小厮立刻以柔白棉纱将溢出的药汁吸附。
一室静谧无声,只闻杯盏碰撞和衣物摩擦发出的细微动静。
赵国公世子顾休承,时人公认的好相貌,此刻双眸紧阖,黑睫如羽,苍白.精致的面孔像个脆弱易碎的瓷人一般,任由屋内众人摆弄。胸口微不可见的呼吸起伏,昭示着他仅剩的一丝生机。
小厮们反复试了几次,仍是不成,大夫捻须叹息:“用灌的吧……”
在旁等候的季轻早就烦躁得不行,听见大夫这话更是火大,冲那喂药的小厮低斥道:“你起开,我来!”
小厮不敢与他争辩,端着玉盏起身。
季轻气归气,动作还是力求轻柔。
他将顾休承扶起靠在床头,亲自捏着下颚张口,却仍旧喂不进去,倒让药汁污了洁白衣襟。
大夫见状,蹙眉道:“郎君,不能再耽搁了,还是用鹤嘴壶吧。”
小厮们不由齐齐看向季轻一眼,见他眉头皱得紧紧,却到底没再说什么,便轻手轻脚取来鹤嘴壶,准备为主子灌药。
季轻不想看这一幕,猛地站起身来出了内室,到廊下缓了好一阵子,才稍稍恢复了冷静,招来一名小厮问道:“世子这几个月不都好好的,怎的忽然又发作了?”
小厮神色为难,不好说什么,只能将目光暗示性地看了一眼东面。
季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怒道:“又是那老虔婆!”
若非世子三令五申,叫他不要插手这赵国公府的腌臜事,季轻早就想找人把那小傅氏盖麻袋揍一顿。此时哪里还能忍得,撸起袖子就要往东边去。小厮知道他脾性,拽着他胳膊不肯松手。赵国公府可不是军营,由不得他胡闹,不过季轻脾气上来,哪是他一个柔弱小厮能拦得住的?整个人被往外拖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