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念瞥了一眼榻上之人,顾休承正看向她,眸色深沉难辨,总之不是什么倾慕欣赏的心思。初念并不在乎他怎么想,直白道:“令弟的病情虽然可控,想要彻底治愈却非一朝一夕之事。”
意思很明显,你们若找理由推诿,我便有把握让病人好不起来。
在座没有笨人,都听得明白。
季轻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一看主子虚弱的模样,心中便阵阵发堵,到底屏住了脾气。不管这小大夫提出什么条件,主子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靖王妃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顾休承没有表达意见。
双方就此达成了协议,初念走到案前,略一思索,写下了内容相同的一式两份诊治契约,交给他们过目。
“口说无凭,以此为证。”
靖王妃看过契约内容,并无异议,正要提笔签字,却被初念挡住了手。
初念看向榻上之人,道:“还是病人来签吧。”
靖王妃一愣,道:“我来签,岂不更好?”
诚然,不论身份尊贵程度,还是达成条件的便利度,靖王妃都是更好的人选。然而,初念看向顾休承,语气平静:“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交易。”
顾休承却勾了勾嘴角,对靖王妃道:“阿姊,我来吧。”
顾休承接过初念指尖笔,就着她的手写下自己的名字。他字迹疏朗大气,并不因为病弱而显得无力。初念看了一眼,随即写上自己名字,又取来印泥双方都按上手印,这份契约就算正式生效了。
初念道:“你们先歇息一日,明日我为顾公子做全面的诊断,再根据情况做治疗计划。”
众人没有异议,季轻和那名婢子一道,指挥着外头的护卫搬下行李,正式入住西苑。
秦氏听姜承志说了有人来求医的事,得知初念竟然私自将人留下,多多少少嘀咕了几句,无非说她年纪太小,学艺不精却大包大揽,可别惹出祸事之类。
初念没理会她的念叨,等姜道飞醒来后,便将顾休承的情况一一告知,只除了要求对方答应三件事的条件没有提及。
姜道飞是真正的仁医,听说家中来了病患,自然不会往外赶人。跟初念聊过,本来觉得这个病人的情况十分棘手,就算他亲自出手诊治或许都要伤一番脑筋,但听到初念初步的治疗方案,竟隐隐有茅塞顿开之感。惊喜之下,连连称赞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又不停感慨姜氏医脉后继有人,根本不觉得此事有任何问题。
至此,治疗顾休承的事情,算是过了明路,姜道飞还让姜承志全力配合初念,帮她打打下手,姜承志自然满口答应。
待姜承志去院中煎药,初念见屋内没了别人,才悄悄问姜道飞:“舅父,你回来的路上,可曾遇到什么怪事?”
姜道飞不由抬眼看她,初念这才将他们在崖底发现马儿左眼中扎着银针的事情告诉他。
姜道飞这才知道惊马不是意外,也就猜到初念问这话的意图:“你觉得,是有人害我坠崖?”
初念点了点头。
姜道飞重伤在身,前胸后背捆着数道夹板,只能仰躺着不能动弹,也不勉强自己去看初念,便盯着房顶仔细回想。
“我这次去巴蜀,一路访友寻药,并没有特别的际遇。回来的路上倒是救治了几个急症的病人,被他们家人苦留了不少时日,耽搁了一阵子。这不算算日子,你的生辰快到了,就没再停留,直接回来了。”
初念又问:“那有没有谁要求舅父不许接诊什么病人,或者提出过类似古怪的要求?”
赵国公世子顾休承之死,原因众说纷纭,但很大一部分传言说,他的死与继母小傅氏脱不开干系。此人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山梅县求医,舅父偏偏这个时候被人暗害惊马坠崖,要说两者之间没什么联系,那也未免太巧合了些。
姜道飞见她这么问,却义正言辞道:“姜氏有祖训,但愿世间人长健,何妨架上药生尘。病患当前,若非力不能及,怎能见死不救?”
舅父的脾性就是这样,只要对他有些微了解的人,都不会说出这种话来自讨没趣。初念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她怀疑的事情说出来。
若果真是这位病世子惹来的人,现在她答应为对方治疗,那小傅氏多半不会善罢甘休。虽然舅父重伤在床,最好不要劳心戮神,但总得给他提个醒,才好提防。
“西苑的病人来头不小,听他们的谈话,似乎有人不愿他被舅父救下。”
姜道飞闻言,疑惑地看了一眼外甥女,这是什么怪话?
不愿有人被他救治,跟他的惊马有什么关系?
但随即,他忽然明白什么,又看了一眼初念,轻轻嗯了声,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