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加快脚步迈入吉仁堂的初念,神色不变地对坐堂掌柜一一报出所需的药材名,其实内心却远远不像看上去的那般冷静。
皇甫述。
没想到,才下定了决心远离这些人,便就偏偏遇到了他。
不过,回想当年,与皇甫述的初见,的确发生在山梅县,却不在此时此刻,而是在县衙后宅,县令大人的宴席上。
那时,他是令蓬荜生辉、需主人刻意巴结的贵客。
而她,则是被强行俘掠而来,精心装扮、细心教导,只为博贵客一笑的美人。
她抱着鱼死网破的决绝,奋力抵抗县令的恶行,却意外得到了皇甫述的仗义执言,就此脱离了火坑。
虽然后面的发展令人唏嘘,但最初他们的相遇,却是有些美好的。
那段记忆,支撑着初念熬过了多少艰难的日子。
只是,重来一次,她却再也不想要了。
除了大包小包的药材,初念还领着姜承志去集市采买了不少布匹、糕点,送给周家人做谢礼用的。奔走一整日,回到住处已经接近掌灯时分。
回自己院中洗去了一身汗尘,沐浴更衣之后,初念先去查看舅父的情况,再绕去了顾休承的院子。
每日惯例,把脉询问,给世子说说治疗方案的调整和日常的起居注意事项。
顾休承是个比较省心的病号,她说什么都照做,不必操心额外的事。初念十分满意现在的进度,对他说:“照这个方子再调理半月,就开始拔毒。”
因为心里装着事,把药煎好了交给茜雪,便直接回自己院中了。
顾休承躺在榻上看书,见捧着药碗进来的不是那人,当时没说什么,默默将药喝了,事后想起来,却喊来季轻:“去查查,姜大夫今日出去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季轻当下便怒了:“难道那些人还敢动手?”
连忙领命去查,但问了这个查那个,连姜承志和初念本人都被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番,直到第二日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季轻挠着脑袋去回复主子,自己也觉得奇怪:“没查出有什么事啊,不过姜大夫看起来心情是挺差的。”
顾休承便问:“是见着什么人了吗?”
季轻摇了摇头,忽然想起来,道:“说到这个,他们昨日上街倒是正好遇到皇甫家的那位嫡公子了,不过他们之间也不认识呀。”
顾休承神色冷下来,问道:“皇甫家的人,来山梅县做什么?”
季轻连忙汇报他打探到的消息。对姜大夫心情转变的原因探究行动只好暂时搁置,主仆二人的注意力被转移到这个不速之客身上去。
却说那日初念回了院子,便感到十分疲累,躺在温暖的浴桶中,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恍惚中,她感觉自己全身软绵无力,被一双暖热的手托着,走进一间充满浓香的闺房中,身边跟着个相貌慈和的老妈妈,嘴巴开开合合,一刻不停地叨念着。
“老身冷眼瞧着,以姑娘的相貌人品,给刘大人做妾是委屈了些。不过谁叫你生在这山梅县,他又是咱们的父母官呢?人说破家的知府,灭门的县令,咱们平头百姓遇到这种事儿,也没处说理去。幸亏你还没有服侍大人,便就遇到今日这样的贵客临门!姑娘只要服侍好这位贵人,得了贵人青眼,可就是飞上了枝头,就算是刘大人,也得对你客客气气的不是?”
初念揉着眉心,想了半晌,才弄清了当下的情况。自那日舅父惊马坠崖,不久便伤重不治,撒手人寰。舅父安葬之后,齐叔不见人影,舅母和忠叔先后都病倒,初念和表哥不得不频繁下山,卖药换钱采买生活用品,某日却不巧叫那县令刘武进给碰见了。
刘武进是个不折不扣的色中饿鬼,惊艳之下,不顾初念家中新丧,执意要纳她为妾,强托了媒人上门。初念自然是百般不愿的,舅母秦氏平素虽不喜她,却也不愿她给人做小辱没了门楣,便嘱咐表哥紧闭门户,一家人谢绝一切外界往来。可如此决绝的态度,在刘武进眼中也不过是故作姿态,先是让那媒人隔着院墙说了几次好话,见这家人几次三番不应,竟恼羞成怒,遣了十多个衙役,刀枪棍棒地打上门来,强行将她掳了去,捆了手脚塞进一顶小轿,直接抬到县衙后院。
初念何曾遇见过这样的事?想逃却是不能的,只因她到了县衙就被灌了一碗汤药,全身绵软动弹不得。刘武进派了个为她梳妆打扮的妈妈过来,嘴里说着些弯弯绕绕的话,初念迷迷糊糊地听着,大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那刘武进原本只是看中了她,想纳为妾室,不巧这几日山梅县来了一位贵客。那贵客似乎只是在周边游玩,偶遇家中门客在山梅县处理公务,便一道同行而来。刘武进得了消息,费尽心思请人到县衙来入住。为讨好那贵客,刘武进不仅召见商人采买各种山珍海味大摆宴席,得知那贵客似乎喜好美人,便咬牙舍了初念,打算让她入席待客,又怕她性子倔,冲撞了贵人,才派了这妈妈来做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