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念听着身后短兵相接的动静,渐渐放松了挣扎,她看向皇甫述,安静了片刻,忽然叹道:“你非得如此吗?”
皇甫述顿了一下,低头看向她,反问道:“我也想与你安安静静度过余生,你为何偏要离开?为何不留给我一丝机会?”
初念扯出个讽刺的笑来,正要说些什么,眼角微微一动,却没说出口,而是停下脚步,低下头,将皇甫述受伤的那只手抬了起来,垂着眼说:“如今,你对自己竟然也这么狠了。”
皇甫述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撕下一片衣角,将他掌心的伤口仔细包扎。
他近乎痴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时候的初念,也是如此柔情小意,见不得他受到半分伤害。
或许是眼前的一切太过美好,试图破坏这一切的人,就显得更加可恶。
背后利器破空声传来的一瞬,皇甫述骤然转身,将偷袭者踢得老远,随即紧跟过去。初念赶到时,姜承志手中的长剑,已经握在了皇甫述的手中,剑尖已经没入他的胸膛,汩汩的献血流出,瞬间渗透了他的衣物。
“皇甫述,你敢!”
初念几乎疯狂地喊出这句话,握着剑的皇甫述回头看他,眼底猩红一片。
他的手微不可见的颤抖着,但终究,还是停止了送剑的动作,缓缓地,松开了剑把。
姜承志,是来杀他的。
初念方才,分明是察觉到这一点,不仅没有提醒他避让,反而刻意做出小意温柔的模样,试图放松他的警惕。
原来,她是真的想让自己死。
皇甫述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阵阵钝痛。他冷眼看着那女子向地上的伤者扑过去,看她手忙脚乱地止血,看黑甲军的人将姜承志带走,看她临走之前,投向自己的,那充满怨恨的目光。
那一刻,皇甫述又一次回忆起了,多年以前,那个隆冬之夜,漫天的鹅毛大雪。
那时的初念,眼中的恨,甚至都不比今日呢。
鹰卫见黑甲军将人带走,正要追去,皇甫述却颓然地摆了摆手,说:“算了。”
是夜,皇甫述辗转难眠,闭上眼,便是那一夜混乱的场景。
天地苍茫,雪白一片,宽敞的官道上,杂乱的车辙与马蹄印记。数十披甲骑士护着辆朴素马车往西北方向奔逃。其后数里,他带着大批人马紧追不舍。
迟迟追赶不上,在下属的建议下,他最后抄了一条近道,总算堪堪在前方拦截到了他们。
“殷初念,事到如今,你不打算出来再见我最后一面吗?”
皇甫述攥紧双拳,听见自己,似乎是这样说的。
那时的初念,苍白的手儿掀开马车外厚重的毡布,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旷野北风怒号,雪花飞卷,他的那句话似乎也带上了刺骨寒冰,冻得连回忆往事的人,心中都冷了几分。
“放箭!”皇甫述听见自己发出一声号令。
伴随这声号令,耳边簇簇箭矢离弦而出,在空中交汇成密集而令人窒息的网。利器扎入血肉,痛呼呻.吟远远近近,更多是奋勇的拼杀。
而他,则亲手取出三根箭矢搭在弦上,瞄准那道熟悉到令人心疼的身影。
初念终于抬眼看向他了。
那眼中,无情无绪,无波无澜,似乎看向一个完全陌生的敌人。
待他回神时,箭已离弦。
皇甫述猛然惊醒,黑暗中颤抖的手,紧紧地捂住了双眼。门外的鹰卫耳朵微动,隐约听见了屋内传来极力隐忍的悲怆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