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娘气得怼她:“不过是些吃食罢了,娇娘姐姐救了他的性命,也不算出格吧?”
这么多姊妹,偏偏只有十三娘得了初念的馈赠,前日去她院里,也独独对十三娘亲切有加,十娘心中早有微词,这下也不愿再与她说话,转而看向八娘她们几个:“这样下去可不行,咱们姐妹的名声可全叫她给糟蹋了。”
这几位都是适龄婚配的姑娘,原本媒人会根据她们父母兄弟在殷处道那边的地位,介绍匹配的如意郎君,但这情形从初念归家之后,便忽然转变了。
初念未嫁,媒人眼中似乎就没了旁人,旁敲侧击,有那好姻缘都尽量紧着正经大小姐去,她们这些人,反而好像成了多余的。
“凭什么她一回来,咱们什么都变了?”十一娘也有些委屈,以前殷伯父过年时总会给每个姑娘都送好些精美礼物,今年不止分量少了,连同那些衣服首饰的精贵程度,似乎都消减了不少。
其实,这并非殷处道故意为之。只是他的积蓄一半送去了山梅县,其余的花销自然降下来了。送给家中晚辈的礼物,其实并未消减,只是没有跟往年一样每年多添置几桩罢了。
殷处道并没有把这些微末小事放在心上,毕竟这些孩子自家也有父母兄弟,他不亏待,已经尽了家主职责,而他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需要疼宠。
但这些姑娘却未必理解他的处境,对如今的情况多多少少有些不满。只有十三娘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可娇娘姐姐是殷伯伯的女儿啊,这些本该都是她的。”
十娘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哼了声:“瞧你这点出息,一点蝇头小利就给收买了。”
十三娘气得去撕她的嘴。
这些女孩子们的争端初念并不知情,昨日她与殷陆密谈一番之后,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玉面狐狸殷陆,出门时面色竟不由有些凝重,家人都很好奇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可惜无从得知。
只知道他回去后便派出了几个心腹,连夜出了京城,也不知往哪里去了。
季轻回到国公府,有点不敢去复命。
倒不是怕被打被骂,世子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不想在那双眼睛里看到失望。
世子是个豁达的人,季轻从不怀疑这一点。多少年了,他缠绵病榻,无论怎么小心照顾,隔三差五总是发病,病一回,便弱一分,仿佛随时能驾鹤西去。
他们这些人,个个都对他这般的命运倍感不公,除了世子自己。
他从不会把情绪拘泥在这种无用的怨愤中,世子说:“有那功夫,做些什么事不好?”
或许心知生命短暂,才更加珍惜每时每刻。
但最近,世子慢慢变化了。旁人或许觉察不出,但季轻每日与他相处,发现世子如今也会偷闲半日,也会在窗下看云卷云舒,甚至给姜大夫的回信准备了一个锦盒,无事便会翻看。
正是因为康复痊愈了,未来变得可以期许,才会这般吧。
如果可能,季轻真的希望世子能够得偿所愿,与姜大夫修成正果,夫妻恩爱,长长久久。就如同戏文里所唱的那般,苦尽甘来,幸福余生。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季轻心情有些沉重,但他也知道,拖延是没有意义的。
去见世子时,还没说话,世子便制止了他。
“你去歇着吧。”世子的声音有些惆怅,他是通透的,即便季轻还没说什么,从他细微的动作、神情,加上推测,已经大致知道了怎么回事。
顾休承垂着眼想,应当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但不知怎的,当下,并不十分想听。
季轻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那封信,放在世子手边的案几上,低声道:“这是姜大夫,不,是殷姑娘给你的信。”
说完,便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世子看着那封信,从季轻对她称呼的转变上,也能推测出一些可能。
投在窗棱上的日光渐渐偏西,至掌灯时分,小厮端着一碗浓黑汤药来,世子捏着鼻子喝下,习惯性拈了一块蜜饯,用那甜味冲淡口中的苦。
原本,他没这般矫情的,多苦的药都吃惯了的。
偏偏那人说,吃完苦药,必要补些甜的,才能好受些。
世子一连拈了三四块蜜饯,将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泄愤般地咀嚼起来。小厮来收了碗,见他眼尾通红,双拳紧握,心中一惊,却也不敢多言,躬着身子退出去了。
世子平复了许久,再次看向案几上的信,将它拿起来,拆开。
“识君幸甚,望余生平安顺遂。”
什么啊,这副老死不相往来的语气。
世子瘫靠在长榻上,用那信笺盖住脸。鼻息间是浓浓的墨香,掺杂着隐约的药香,熟悉又陌生。
“季轻,季轻!”
他猛然坐起身,信笺飘飞下来,被他一把攥住。
季轻匆匆进门,见到的便是他家世子一脸深的神情,良久,才听他说:“去给我阿姊说一声,大郎生辰宴,请殷姑娘去做客。”
季轻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