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休承离开禁宫时已是深夜,马车在深夜的街道上滚滚前行,马车内,世子阖目小憩,但脑海中不断浮现的,却是烟花绽放的夜幕下,那张令他屏息凝视的柔软侧颜。
但很快,他眉头皱了起来,想起一桩紧要事情。
初念竟对他说,莞贵妃准备起事。
若她的消息不假,她是如何得知的?一个人在殷离的掌控下行走在深宫内苑本就危险重重,却屡屡参与这等子要命的大事。
想了想,他对车外吩咐道:“去靖王府。”
世子深夜来访,靖王妃错愕之下,连忙换了衣服出来询问因由。顾休承便将从宫中得来的消息说了,靖王妃面色凝重,姐弟两人正在低声商议着,便听到季轻从外匆匆赶来,低声对两人道:“王妃、世子爷,宫里出事了。”
顾休承顿时站了起来,靖王妃也看向他,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季轻拣了最紧要的部分回禀:“据报,镇国公余孽勾结莞贵妃刺杀陛下,于今夜发动宫变。陛下重伤昏迷不醒,莞贵妃当场殒命,如今禁军已经控制了叛军,朝中的大臣们已经闻讯赶往宫中查探情况。”
初念才说了莞贵妃要起事,竟然就在今日吗?
顾休承心中涌上一阵强烈的不安,忙问道:“初念怎么样,她可安好?”
靖王妃的脸上亦是充满关切,季轻心知自家主子关心的必定是这个,早就问清了,忍不住目露担忧:“事发后,我们在宫里安插的人便去找殷娘子,结果发现她竟不知所踪。”
顾休承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当机立断:“我再进宫一趟。”
季轻却道:“此刻消息已经传出,世家大臣都已进宫,为了调查叛军余孽下令封锁宫门,皇城处处守卫森严,这会子想要进宫恐怕是不可行了。”
皇城,就像一头沉睡的狮子。曾经主人昏聩,还能趁它打盹的时候觑探一二,真到了危机四伏的时候,一旦警惕起来,就远非寻常人可以冒犯的。
然而,顾休承得不到初念的确切消息,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安心,下令:“再去想办法。”
季轻无奈,只好领命退下。
京城出了这等大事,靖王妃自然不能束手待毙,连忙去书房给靖王写信,顾休承随她去书房坐等。但后续传来的消息,却一则比一则不乐观。
原本他们安插在宫中的人手还可以寻找机会对外传话,但随着守卫的越发森严,渐渐的连那些人也联系不上了。
但从他们此前传出的消息来看,初念依旧是音讯全无。
“世子请勿过度忧心,毕竟陛下遇刺的现场,并没有发现殷娘子的身影。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
季轻的劝慰,将顾休承焦躁难安的心情稍稍抚平。但等了快一个通宵,他到底失了耐心,不肯再在原地坐等,便下令道:“备车,去皇城。”
世子的马车赶往皇城宫墙外,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往日这时早该有些小摊小贩出来谋生计了,但今日的街道却空寂无人,萧瑟得仿佛一座死城。然而,皇城并非大门紧锁,有不少手执武器的兵丁出出进进,有不少尸体被裹着草席运送出来,径直往城外乱葬岗而去。
顾休承坐在马车里,目光沉沉地盯着那些被随意包裹的尸体。看得出大部分是被杀死的叛军,但其中也不乏挽着发髻的宫女和死不瞑目的内监。
宫变何其凶险,这些人显然都属于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
因为急于得知宫内的消息,车夫将马车驱得更靠近宫门,停靠才没一刻钟,便被勒令离远些。此时此刻,别说这马车主子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世子,即便是真正的王公贵胄,也得靠边避嫌。
顾休承坐在马车内,听着那些兵丁对自家马夫的呵斥,心中忽然涌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原来,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曾经的他,私产富可敌国,出入宫闱如无人之境,所以对现状还算满足。现在看来,那只是因为,掌管这个国家的君王太过昏聩无能,一旦这座皇城更换了主人,亮出应有的獠牙,他竟然就束手无措了。
甚至,连一座宫墙也无法逾越。这座宫门背后的一切,看来根本无法企及。
一股难言的野望,于无声处在心底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