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的后面摆着一个马桶,初念白天查看的时候便发现了,于是便扶着他慢慢走过去,待到了地方,确定他自己站稳了才回避出去。
世子竖着耳朵听她走远了,才忍着满心的尴尬掀开衣袍,待结束了,却迟迟不肯开口喊人。倒是初念在外头等得久了,忍不住开口问:“你好了吗?”
世子声如蚊呐,几乎用气音回答:“好了。”
也亏得初念耳力不错,听见了。原本她心中也有着淡淡的尴尬,但见世子这般,她倒释然了,无声地笑了笑,便又过来扶他。
世子出来,也不要进屋了,便在炉灶边坐着等。
木屋离水涧很近,取水很是方便。初念让世子别动,提了木桶去拎了半桶水回来,一部分倒给他净手,另一部分倒进锅中煎药。
两人许久没说话,气氛有些沉闷。待药煎得差不多了,初念去找碗来,问了句:“你伤口还痛吗?”
自然是痛的。
话一出口,初念便有些后悔,这不是废话吗?也不知为何,偏偏多问了这一句。她细微的停顿被世子察觉到,他本想说不痛的,话到嘴边却改了口,低声道:“有点痛的。”
声音里带着些委屈难受。
初念听了,便安抚他:“等天亮了,我再去找些止痛的药回来,但愿明日季轻他们能找过来,护卫们应当随身带着伤药,效果肯定比这些草药要好些。”
但他们到底能不能顺利找过来,也是两说。
初念白天查看这附近的时候才知道,这座山林实在太大了,他们为了躲避皇甫述跑出了不少路,想要顺利找过来恐怕不容易。
果不其然,又一日过去了,依旧不见他们的踪影。
世子听了,心中却暗自升起一丝期盼,他盼着季轻可千万要再晚一些时候找来。若真叫他们给找到了,顺利回到京城,他和初念怕是又要分开了。
从前初念在益善堂坐诊,世子尚且能每日去小坐半日,但自从她被殷离那个昏君召进宫去,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在一起好好相处了。
待锅中药汁熬成一碗的量,初念才去盛起来,放在灶台上晾了一会儿。
世子此刻使不上力,初念待药凉了,便开始喂给他喝,两人也是配合默契了,一勺接着一勺,喝得很快很顺利,一点儿也没撒出来。
世子忍不住想起当初他们在山梅县的时候,每次他喝完药,初念总会递一块糖给他,让他冲淡口中的苦味。
世子从小便习惯了喝药,多苦的药汁都捏着鼻子灌下去,时间久了,他甚至以为自己天生是不怕苦的。做了初念的病人之后,他才知道,自己不是不怕苦,而是没有遇到那个总爱给他一颗糖的大夫。
初念也想起了这一茬,看着手中浓稠的黑色药汁,不禁问了句:“苦吗?”
世子这次却没有卖弄委屈,轻轻摇了摇头,说:“不苦。”
非是药不苦,只是因为,心中太甜。
喝完药,初念将世子扶到屋子里躺下,说:“你好好歇着,安心休养,没有要紧的事情不要起身,若是让伤口崩开了,叫你好受。”
世子只得乖乖听着。见她似乎要离开,便问:“你做什么去?”
初念在他脑门上按了一下:“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我马上就回来,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的。”
世子有时候觉得,初念分明年纪比自己小,但待他总像对个孩子似的。
但他并不介意这种无意间流露的亲昵,反而觉得十分受用,闻言便再没了意见,乖乖地说:“那你早点回来。”
初念想了想,点亮了桌上的油灯,将灯芯捻亮,这才出去了。
世子其实并不怕黑,却还是为她这细心的举动感到一阵熨贴。
夜晚的山林有些阴森,四处是鸟兽的鸣叫,从小在山中长大的初念却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害怕。她乘着月色来到水边,打算清洗一下一身尘土。山中水凉,加上在不熟悉的地方,她不会冒然下水,只蹲在水边,用软布给自己身上清理了一番,总算恢复了一身清爽。
世子心中默默估算着时间,初念果然去得不久,约莫一刻钟便回来了。
她鬓发微湿,身上带着一股潮气,关上门后,往床边走来。
见世子还没睡,便解释道:“这屋里只有一张床,今天就挤一挤吧,我不想睡地上。”
世子没说话,却立即便挪了挪身子,让出大半的床位。他眼神粲亮,怎么也不是嫌弃的意思。初念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弯腰伸手捂住他的眼。
才从冷水里洗过的手冰冰凉凉的,带着一股清爽的水气。
世子的眼在她掌心轻眨,呼吸重了一瞬。初念没有察觉,径自上了床,背对着他睡下,发出一声慵懒的喟叹:“好累,我再睡会儿。”
世子没接话,初念觉得不太对,便扭头看他,问道:“你怎么了?”
世子撇开目光,想了想才道:“我一身尘土,怕脏了你。”
初念不以为意,随口道:“再忍一忍,你身上都是伤,夜里看不清碰到伤口就不好了,我明日帮你清理一下。”
说完便转回去,沉沉地睡过去了。
世子僵硬地答应一声,便听见她那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这一夜月朗星稀,山风轻拂,树叶簇簇作响,远处有虫兽的叫声,小小的木屋内,初念在沉沉酣睡,身侧之人却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