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念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其他人,淡淡地说:“顾世子不惜受伤将我从贼人手中救下,我和父亲都十分感激,改日必会登门道谢。”
六太太被她不软不硬地噎了一下,一时无言以对。她想从男女大防对初念施压,但初念却说,世子是为了救她,难不成为了所谓的名节,就放任她被贼人掳走,不闻不问了吗?
十太太便接过话来,缓缓道:“恩义归恩义,你们流落在外独处了一段时日,也是事实。姑娘家不比男子,清誉是顶顶重要的。此事如果不叫那边给个说法,日后耽误的可是你的婚姻大事。”
六太太找到了支撑,信心大增,便又开口:“你母亲早逝,没有人教养,不懂这些利害,倒也不能怪你。不过有我们这么多婶娘在,不会看着你为难,自然会帮你张罗。”
初念勾起一个讽刺的笑来,问道:“不知六太太,十太太,及各位太太,打算如何帮我?”
众位太太见她似乎很好说话,心便放下了一半,六太太便道:“你将庚帖交给婶娘,明日我便让媒人去国公府商议亲事。另外,甭管你这几日在忙什么,都交给旁人去做,把时间都空出来。你现在的任务是准备成亲,你绣功如何?厨艺怎样?婚后你要伺奉翁姑,照料夫君,什么都不会可不行。再者,国公府也是体面人家,你嫁过去,三从四德总得修习,叫人家看了,总往外头跑算什么规矩?”
初念便道:“六太太如此费心,当真令人感动,可惜我却无以为报。”
六太太笑了笑,眉眼彻底柔和下来,温声道:“都是一家人,谈什么回报不回报的,只要你们父女俩记着婶娘的好,便万事都足了。你的婚事就交给婶娘来办,保管让你嫁得风风光光。”
这便是要将筹办婚礼的大权捏在自己手心了,以殷处道对女儿的宠爱,还有那赵国公世子对初念的稀罕程度,婚礼总不能随意含糊过去。这其间有多少油水可贪,这些太太都当过自己的小家,心中一划拉,便能估出个天价数字来。
当即看向六太太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她们来前可说好了,只劝初念交出庚帖,去赵国公府商议,让男方上门来提亲这一步,至于婚事应如何举办,由谁负责,她们可各自有着小九九,当着初念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内心却都不免焦躁起来。
她们只当初念云英未嫁,加上又是山野里教养出来的,对这种繁杂的家务事并不清楚。实际上,初念前世身为世家妇,甚至亲自操办过几桩亲事,哪里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
却也不拆穿她们,只淡淡地说:“太太们的好意初念心领了,虽然我没了母亲,但父亲还在,我的婚事他自会安排,就不劳各位太太费心了。”
六太太目光变了变,笑道:“你父亲终归是个男人,加上公事又忙,哪里顾得上?这些事,还得咱们女子操心。”
初念便道:“父亲忙,这不还有容娘。”
六太太笑容也挂不住了:“容娘到底是个下人。”
初念看向她,语气依旧平静:“可你们却是外人。”
六太太脸色再次沉了下来,站起身来:“你这孩子,真是油盐不进。我与你没得可说,还是找你父亲吧。”
其余几位太太虽然对六太太先前的大包大揽有些不满,但总的来说立场还是一致的,加上初念对她们的态度一视同仁,也没脸再继续留,跟着六太太一道离开。
初念目光冷淡地看着这呼啦啦一群人离开,耳畔总算是清净了。
却留下了一地的果皮瓜子壳,容娘看着眼角一抽,连忙去查看一旁的茶柜,发现存在里头的各样新茶、饮片,都被人拆了一遍,还有几瓶玫瑰露,已经见了底。
她将空罐子亮给初念看,神情有些不满:“老爷知道娘子爱喝,今日特地交代让我去买的。”
初念倒是不吝惜那几罐花茶,只是对她们口中所谓的规矩感到荒唐。
容娘让人打扫厅堂,又叫人烧了热水来,让初念梳洗,眼中有些忧心:“六太太她们说话难听,倒也不无道理。你与世子流落在外这么多天,流言蜚语恐怕是少不了的。”
初念道:“以前的流言蜚语便少了吗?”
她开医馆,日日出没在各家后宅,与病人为伍。看诊施针,从不跟病人谈什么男女大防。介意此事的人背地里如何议论,当着她的面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人活在世上,谁敢担保不会生病?无端得罪一个名医,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初念若是在意这些,一开始就不会学医。
容娘到底是向着初念的,轻易便被说服了,忍不住想起老爷的态度。殷处道本人十分古板,恪守为人臣子的本分,为国为民、尽心尽力,但他对初念却格外宽和,从不认为女子行医是什么出格之举,更不认为世子舍身救下自己的女儿有任何不妥。
那些个太太若想利用这件事逼迫老爷嫁女,恐怕有的苦头吃。
要知道老爷好不容易才认回女儿,哪里愿意这么轻易就嫁出去呢?
主仆两个丝毫不担心殷处道的态度,只是临睡前,难免猜测了几句宫里现下可能的情况。
三更梆子敲过的时候,初念迷迷糊糊听到容娘在外头说了声:“老爷回来了,好叫娘子知道一声,他让你不必起来,继续睡吧。”
看来殷离还能继续苟延残喘几日。
初念“唔”了声,翻了个身,这次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