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申慢吞吞地擦了脸上的污渍,又理了理鬓发,方才和煦一笑:“难为杨弟如此替愚兄考虑了,只是这百万石米却不是我的,否则我怎会不愿意抵给你呢。”
杨继被他这副要死不活地态度给惹火了,欠了一百五十万两,若是没有贵人相助,别说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起,这是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么?
他见不得秦申这副死态,似乎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似乎只是少吃了一顿饭那么不让人在意,不应该,凭什么?身背巨债难道能如此轻松吗?不可能!他自己如同在炭火上行走,凭什么你秦申还能如此不以为然。
杨继越想越气,秦申的这副毫不在意地态度将直接影响他是否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他就靠秦申这笔“巨款”来做自己的dú • lì门户的资本,秦申若是宁死不给,那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摆脱杨家的控制了,想想在杨家,支二十两银子都要说明去处,这憋屈的日子,他实在不想过了。
既然你不给,那我就让你不得不给。
杨继愤怒地抓起秦申的衣领,“你什么意思?我拿你当兄弟,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我为了帮你,我与族里立下誓约,我冒着被逐出杨家的风险来成全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你就对我毫无感激之意和愧疚之情吗?”
秦申依旧一副欠揍地笑意浅浅,一边掰着杨继的手,一边温温和和地道:“杨弟你别激动,为兄不是说不还你,只是你要米,确实让为兄为难呐。”
“好,你不还,那我们去见官,白纸黑字都是写得明明白白,走。”杨继拽着秦申的衣领就往衙门去。
衙门那边,赵义自然是给侯迁先通了气的。
杨继在陈州那也算是个小名人了,认识他的人不少,他这许多年的形象树立不可谓不成功。
一个是陈州杨大善人,乐善好施广结善缘平易近人,一个是最近频频处于舆论漩涡的外城人,哪怕是不明就里的,也会先自发的站在“自家人”的立场上;若是知晓缘由的,则更加认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杨继为朋友两肋插刀,没想到这朋友是个白眼狼,这换谁不替杨三爷喊一句冤呢。
于是这么扯扯嚷嚷的,一路人都到了公堂之前。
侯迁早知事情是怎么回事,自然是偏帮杨继,遂在杨继于公堂上陈明原委后,他判秦申立即还银,若是无银可还,那就以等价东西抵押。就差没直接说让秦申交出粮了。
秦申先是不语,直到侯迁下了判决,他才一副泰然道:“大人,契约所言:‘先交货,货成补银’,如今这批货尚还未到文州,杨三爷便急着让我给银,契约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侯迁早就想好说辞,“虽说要‘货成补银’,但你现在丢了货,已经无法运去文州,更别说卖完之后再给银,你丢货在先,本官便不能再按契约办事,这事于情于理,你需要赔付杨家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杨家对你仁慈,同意若是无银,就用其他抵押,本官已知,你现在手头上还有不少余粮,可用粮抵布,弥补杨家损失。”
围观的人群适时地附和赞同,当然,这里面有多少是赵义花钱雇的就不得而知了。看热闹嘛,大多都是默默看,谁若是跳得高喊的大声,那多半是有鬼的。
秦申适时地闭嘴不言,等人群声小了之后,才不失困惑道:“大人,杨三爷口口声声说货已丢,大人也认定了货已丢,可草民不明,这批货明明还在去文州的途中,怎么就被丢了?”
杨继有些懵,似没听懂,侯迁看了看赵义,赵义再看杨继,一脸无解。好一会儿才听杨继厉声道:“你狡辩,货船遭遇水贼,杂役身亡,货物全丢,你可是这么告诉我的?”
秦申恍然一笑,“原来如此,倒是叫杨三爷误会了。其实,遇到水贼是真,但他们阴谋并未得逞,我们的货也没丢。不仅如此,三十五名海贼,我和杂役们还抓了二十四人,剩下的在搏斗的过程中都已经身亡。
此事事关重大,我将被抓的海贼连同尸体,都是一并带回来了凭大人处置,至于货船,自然还是去文州。”
杨继越发呆滞,他听不懂了,不明白了,什么情况?难道说,他被秦申反将了一军?不可能啊,且不说他找了杀手,连那招头都是他的人,里应外合加三十五名杀手,难道皆被秦申和那些个杂役拿下了?
侯迁怒目看着赵义,赵义怒目看着杨继,杨继呆滞地看着秦申,秦申笑吟吟地继续,“犯人先暂押在驿站,我本想先来衙门报案,可没想到先叫杨三爷误会了,倒是我的不是,我在这里给杨三爷赔个不是,杨三爷放心,只要货到文州,一个月内,我必将银子如数还上。”
杨继这才想起一件事,他根本没收到事成的消息。
他雇人伪装成水贼,让他们shā • rén劫货,并且留下秦申性命,这样他就可以以丢货为由让秦申陪他银子,而货,却依旧在他手里。
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货还回杨家总号,因为库房大总管已经被他买通,此事根本没有上报到他大哥二哥那里。而从秦申那里得来的米,赵义答应用五十万两与他交易,被他谈成了六十万两。换言之,这个局,若是成了,他可以白得六十万两。
有这么大一笔银子,他可以顺利地摆脱杨家,再自己去大展手脚。杨继甚至想好了要做什么,他要做布行生意,他要夺去杨大杨二的市场,他要让那狗屁兄弟在他面前俯首帖耳求他给条活路。
可是,秦申却告诉他,他的计划失败了。他没有收到回音,他不知道货是否被运到他指定的地点,秦申好好儿的站在自己面前,秦申一脸泰然自若,秦申看上去不像是说谎。
杨继有些站不稳了,十万匹布,一百五十万两,不,成本价都要一百七十万两,这十万匹布是他“借”出来的,他必须要还的。
杨继无法思考了,他大脑一片空白,他眼前是杨大杨二斥责他的情形,他似乎看到自己被逐出了杨家,被划出了族谱,他身无分文,他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