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弘羊把上官桀伪造的燕王刘旦的上书面转昭帝后,昭帝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霍光出外校阅郎官及羽林军时,就仿佛您皇上出巡一般,命人清道,驱赶行
人,派太官为其预先安排饮食,太官是专门掌管皇上膳食及宫廷饮宴酒食款待之事
的,霍光这是严重僭越朝廷规制。
苏武出使匈奴,被扣留二十年而不肯投降,回朝后霍光只不过建议皇上给了个
典属国的官职;而大将军长史杨敞任职时间不长,并无功劳,霍光因他是自己的幕
僚属官和好友司马迁的女婿,却很快被任命为搜粟都尉;另外,霍光还擅自增选大
将军府的校尉。
霍光架空皇上,独揽大权,排除异己,任人唯亲,目无纲纪,为所欲为。他已
经在检阅京都兵备,擅自调动所属兵力,还派人去匈奴联络李陵意欲借取匈奴
兵力。霍光所有这些,都是为了自立为帝。因此,我愿意交还燕王的印玺,进入
宫廷禁中,侍卫在皇上左右,监督奸臣的行动,以防有变。
昭帝看后,想了想,便传在尚书房当值的上官桀前来,意在听听上官桀的看法和建议。
上官桀面对自己的“杰作”,心中暗喜,哪用细看,匆匆一瞥,便放下上书说道:“皇上,老臣认为燕王所奏有据有理,请皇上速作决断,抓捕霍光,以免萧墙之祸。”
昭帝听上官桀这么一说,大惑不解,心想:你上官桀与霍光多年同在宫中侍从先帝辅我执政,多年好友,儿女亲家,怎么一下就表态如此之迅速、如此之鲜明、如此之迫切啊!
“还是先暗察吧!”昭帝合拢上书说。
“皇上……”
昭帝望着面露急迫神色的上官桀说道,“上官卿退下吧!让朕静静。”看着他若有所失的告退背影,进入深思。
从昭帝那里出来,上官桀心中既得意高兴又忐忑不安,本以为昭帝看到上书召见他,会一怒之下诏令将霍光逮捕法办,谁知却不置可否、依违两可,令人捉摸不定。
“大将军现在哪里?”昭帝朝着田千秋问道。
“皇上,霍大人在画室。”田千秋回答。入殿上朝前,一位宫中侍卫悄悄告诉他,“大将军在画室。”
昭帝听说霍光在画室,马上明白了霍光的用意,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大声说道:“去召大将军快进殿来。”
“传大将军进殿!”立在昭帝旁边不远的小黄门尖声叫着。
画室就是未央宫大殿前西阁之室,因雕画尧、舜、禹、汤、桀、纣等古帝王像,故称画室。
早朝开始前,霍光很早就进宫了,宫中一位侍卫也是他的心腹一见,急忙告诉他,说昨天来了燕王刘旦给昭帝的上书,揭发他妄图谋反篡位。
霍光听后,先是大吃一惊,然后淡然一笑,略加思索,对这位宫中心腹耳语几句后,不进殿上朝,转身走入画室,坐在武帝所赠的“周公辅成王图”下面,猜想可能遭遇的各种质询,谋想相应的各种预案。武帝去世后,霍光将武帝所赠“周公辅成王图”请人临摹一张挂在画室,意在让大家知道,他是首辅,他的首辅地位是先帝确定的。
“大将军,皇上诏请您赶快进殿。”黄门令快步来到画室,柔声向霍光传达昭帝诏令。
“罪臣霍光拜见皇上,问安请罪。”霍光从容沉静走进殿后,脱下将军冠,跪地叩头请罪。
昭帝一见,心里一酸,眼睛一热,立即立身说道:“大将军平身,请戴上将军冠吧!”他看见霍光没有站起来,用手指着御案上的奏书,对众臣缓缓说道:“朕知道这道奏章是伪造的,大将军并没有罪。”
殿中一片低声议论。
霍光一听,心中暗喜,起身不由激动问道:“谢皇上!皇上是怎么知道的呢?”
昭帝把上官桀、桑弘羊、田千秋等扫了一遍,将目光停在霍光身上说:“大将军去广明亭驻军地方校阅郎官,这是十多天前发生的事情,选调校尉至今也还不到十天,燕王远离京城,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呢?又怎么可能写成奏章昨天就能送到京城呢?又为什么不直接送给朕呢?”昭帝发完三问,停了停说,“况且大将军就是要谋反,有权可以暗中直接调动禁卫军,还用得着公开选调什么校尉到大将军府中?”
望着此时年仅十四岁的昭帝,殿内所有官员人人震惊失色,个个目瞪口呆,在内心里都对昭帝敬佩不已。
还有一个人更敬佩昭帝。千年之后,唐代政治家、文学家、战略家李德裕评论昭帝说:
人君之德,莫大于至明,明以照奸,则百邪不能蔽矣,汉昭帝是也。周成王
有惭德矣;高祖、文、景俱不如也。成王闻管、蔡流言,遂使周公狼跋而东。汉
高闻陈平去魏背楚,欲舍腹心臣。汉文惑季布使酒难近,罢归股肱郡;疑贾生擅
权纷乱,复疏贤士。景帝信诛晁错兵解,遂戳三公。所谓“执狐疑之心,来馋贼之
口”。使昭帝得伊、吕之佐,则成、康不足侔矣。
列于殿内众臣中的上官父子和桑弘羊,除了震惊,还有害怕,特别是上官桀还有悔恨,悔恨什么呢?悔恨自己疏忽失算了。
桑弘羊送来燕王刘旦揭发霍光谋反篡位的上书后,昭帝开始极为震惊,既而一想,就察觉出了破绽。他回想起皇父将自己立为太子、确定了自己的辅政大臣后,同自己的一番密谈。
“朕给你选的这五个人,真正能独掌朝权治国理政的只有两人。”武帝躺在床榻上说道。
“哪两个人?”
“一个是霍光,这个人你经常见到,一个是桑弘羊,你看见他很少。这两个人啊,霍光宽和稳缓,擅于治内;桑弘羊严厉偏激,长于治外。但两人政见不同,关系不和,而且桑弘羊不服霍光,你可以利用二人互相补充,互相牵制。”武帝说完,大口喘起气来。
“父皇!”
“不要紧。”武帝吸了口气说,“霍光深沉,金日磾倔执,上官桀狂妄,桑弘羊擅专,田千秋软弱。”
“他们会吵架吗?”昭帝不由发问。
“会,肯定会。当他们意见不一致时,除了危及你的皇位和自身安全外,你最后要听霍光和金日磾的意见,特别是要听金日磾的意见。”
“他们会反吗?”昭帝颤音问道。
“你不要怕。霍光、金日磾和田千秋不会反,桑弘羊会争权也不会反,上官桀除了争权,有可能反。”武帝说罢,伸出颤抖不已的手,示意昭帝坐近,低声说,“朕已经在他们身旁……”
三
“桑爱卿,你随朕来。”散朝之后,昭帝留住桑弘羊,查问送奏章的人是什么人,现在哪里。
“皇上,这送奏章的人把奏章送到就走了,老臣不知道他现在哪里。”桑弘羊沉稳回答。
“御史府的人不认识?”
“都不认识。”
“怎么会都不认识?”昭帝盯着桑弘羊追问。
“这送奏章的人是一村夫。”桑弘羊马上回道。
“桑爱卿,你难道真认为这仅是一个村夫所为?既然如此,那就在京城地区搜捕,抓到此人,查明真相。”昭帝正色说道。
过了几天,上官桀前来报告:“皇上,这送文书的村夫没有搜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