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瑶现在已经学到《春秋左氏传》了,如黛玉这样读过“四书”的聪颖之人完全跟得上念《春秋左氏传》,对年幼的贾玥来说就太难了。贾玥听一听先生讲《春秋左氏传》,但是在姐妹们背书时,先生又另教她《诗经》。
探春幼时跟着宝玉念了一些书,后来又跟李纨念了一些。李纨的心思多在年幼的贾兰身上,并不很上心,好在探春对知识的渴望强烈,自己念了不少。
探春比贾玥大一年一个月,这时跟贾玥一样先听姐姐们的课,然后回头学《诗经》,还有盈余时间练书法、读诗词。
教导她们念“四书五经”的是来自两江南昌的孟先生。孟先生是一位举人,年方二十五岁,模样清俊。
因前年春闱落榜,往来两地跋山涉水不便,就留在京都备战下一次春闱,从而谋了贾府西席的差事为生。
贾府这几个女儿当真是个个玲珑剔透、冰雪聪明,更难得的是她的念书的劲头可比同龄的男孩子强得多。孟先生倒也惜才,想教出几个才比举人进士的女学生来。
孟先生授了一篇《烛之武退秦师》,便让女孩们发表自己的感想。女孩子们因为贾琼在,反而分外活泼开朗。
贾瑶说:“烛之武思维缜密、又有雄辩之才,从秦与晋利益不一致的弱点中下手,化解一场危机。烛之武真乃国士!”
贾琼托着腮着看妹妹,暗想:她将妹妹引导坏了,一个只爱退缩的懦小姐,只想着思维缜密、雄辩之才。
林黛玉心思玲珑,却从人性出发,说:“不义之师,终将以利益不一致而分道扬镳。倘若要结盟做事,一定要找一个可靠盟友。或是利益一致,或是有情份在,如这篇文中记载:损郑则利晋,于秦却无利,所以晋所求终是镜花水月。所以,谋事者不要寄望于别人不求己利白白为他的利益使力。”
探春自有一股文才志向:“文章伏笔照应,将一件历史事件描写得波澜起伏。我想将来自己也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
孟先生又看向贾玥,贾玥年纪太小了,闹了一个大红脸,说:“姐姐们说得对!”
孟先生最后看向今天难得来上课的贾琼,贾琼站了起来嘿嘿一笑。
“我觉得这篇文告诉我们,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该认怂时就认怂。你看郑文公多有自知之明,郑国这小国弱国却绝对抗不住晋秦联军的,他就很务实。他没有想过拉着部队去拼光算了,想到要寻个国士去说服敌军退兵。郑文公要用烛之武时,烛之武心中当时是不满的。烛之武肯定想:‘你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我受了那么多委屈,凭啥给你卖命?’郑文公也不端虚架子,直接认怂跟烛之武说:‘是寡人之过矣。’这才有烛之武真心为郑国谋算。郑文公一个国主尚且如此,我也应该学一学。行走江湖时,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就认怂用如烛之武一样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饶了我。”
贾瑶和黛玉是最先忍不住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贾玥拿着帕子一面捂嘴、一面捧肚子笑;黛玉却笑得两只手捧着胸口,似乎身子还弱,笑得心肺有些累。
接着贾玥、探春也跟着大笑。旁边坐着旁听生贴身丫鬟绯月、绛雪、司棋、绣橘、朱鹮、雪雁、侍书、翠墨、入画、彩屏也都笑得东倒西歪。
孟先生也强忍笑意,咳了咳,拿着戒尺拍桌:“肃静!”
四个姐儿和丫鬟们这才强自坐正身子,孟先生道:“二姑娘想到‘识实务者为俊杰’本也没错,可也不要扰乱课堂。坐下吧。”
贾琼老老实实坐下后,又听孟先生讲了此中文章字词用法,以及叙事文一些春秋笔法的,姑娘们都一一记了笔记。
孟先生上完大课休息一刻钟,让琼、瑶、黛去另一边书房自习或练字,再传授贾玥、探春《诗经》。
待到上午的课都完成了,能休息一个半时辰,下午是授音律和绘画的先生授课。姐妹们没有去午休(贵族吃两餐,不吃午餐),而是到了宁府会芳园。绘画音律课堂,便常在这园子里授课。如音律讲究意境抒情,绘画总得有个被画的实物。
梅花未开,晚菊未残。
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滴滴,篱落飘香;树头红叶翩翩,疏林如画。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近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注1)
姐妹们信步园中赏景,忽听一声清越的叫声,一只巨大的白色大鸟飞临上空,最后落在了山石上。
姐妹们不由得拍手大笑,叫着:“白白来啦!白白来啦!”
一早,贾琼让白白自去觅食,这会子该是“饭饱”回来,他优雅地疏理着羽毛,周身似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芒。
贾琼让他下来,姐妹们如阿姨们看到萌娃一样虎扑过去,轻轻抚着它的羽毛。贾宝玉那假凤凰蛋喜欢姐姐妹妹们,这只真的白凤凰倒也喜欢姐姐妹妹。
黛玉道:“先生原来说今日教我们画残菊,不如我们跟她说,今天画白白吧。”
众姐妹都觉这主意好。
如此又消磨半日,姐妹们都心满意足,心情愉悦回荣府或东院去了。
晚上贾赦在院中摆饭,不像在贾母那一样有婆媳规矩。贾赦、邢夫人、儿女、媳妇和贾玥围坐了一桌。
还未摆好饭菜,贾琼问邢夫人,可让厨房炖好了她弄回来的“鱼籽”(虫卵)。
凤姐忽道:“我也是见过鱼籽的,我却从未见过那样如黄豆大颗的鱼籽,我竟是有些怕。”
贾琼呵呵笑道:“那可是白白从南疆带来的‘鱼籽’,我从他嘴上扣下来的。嫂嫂吃了补身,这一胎生得定然顺利。”
贾琼绝对不会说那是妖虫的卵,贾琏却想到了上回贾琼弄来的蛇肉的补身之用。贾琏自忖上回犯错总有损精气,折了些寿数,既然有这好东西,也得讨来补一补。
“妹妹,我可以尝尝那……‘鱼籽’吗?”
贾琼见他的神态就摸准了他的斤两了,笑道:“哥哥陪嫂子一起吃就是了。”
贾赦和贾琏一样心思,只道这是蛇妖肉一样的好东西,便说:“给我也尝尝。”
贾琼哪有不肯的,待仆人将“炖鱼籽”送来,大家各盛半碗。
贾赦仔细品尝,放下碗勺,点评道:“还是上回的鱼肉好吃些,这东西不够鲜。”
贾琼见邢夫人不爱吃,劝道:“太太也多吃点,补了身子没准来年给我们生个弟弟或妹妹。”
邢夫人长得倒有七八分颜色,只不过年近三十,到底不及贾赦两个侍寝丫鬟鲜嫩。贾大渣男感情上念着李惠娘,肉/体上则常由丫鬟陪着,极少进邢夫人屋子。
邢夫人脸上一红:“我都多大年纪了,凤哥儿都要生产了……”
贾瑶笑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太太瞧瞧玥儿妹妹,蓉儿大她多少?”
邢夫人偷偷瞧了贾赦一眼,贾赦面色无常,只道:“琼儿带回来的东西稀罕着,多吃点总有好处。”
邢夫人这才吃完了东西,她倒也想自己生个孩子。虽然她有贾瑶记在名下,她也想尝尝生孩子的滋味,哪怕那不轻松。
余下菜肴上席,寂然饭毕不提。
盥洗漱口之后,在厅堂入座,丫鬟又捧上茶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