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墨尔本仍是浅淡的天色光秃的枝桠,路边的铁质栏杆上立着好些红嘴海鸥,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歪着脑袋,似在无言相送。
然而国内此时却正好处在三伏天,太阳像是充满了精力,一刻不停地散发着热量。
刚下飞机的时候,喻以年被这太阳光闪了下眼睛,还没走两步,便已经感受到额间沁出些许汗意。但随即,像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牧行方便大步走到他身边,正好是太阳照射过来的方向,一边有意无意地同喻以年说着话,一边将他拢在自己的阴影下,无形地为他挡去一些阳光。
走出机场的时候,两家司机都过来了,两辆车,一前一后。
来时是同一辆,没想到回家的时候变成了两辆。两位女士挥手道别的时候,喻以年也朝牧行方点点头,注视着他走向另一边。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甫一离开,喻以年便觉得周身的温度霎时间高了一层,强烈的太阳光直接照射在皮肤上,有一点灼烧的感觉。
不太舒服。
“年年?走了。”
喻妈妈拉开车门,回头温柔地喊了一声自家儿子。
莫名走神的喻以年被这一叫,瞬间回神,握住车把的手紧了紧。在喻妈妈的目光下,他应了一声,随即手臂一用力,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这一趟旅程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欣赏玩乐,走走停停。但喻以年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值得珍惜回味的东西,萦绕在胸腔里。这种隐约的感觉在牧行方走后变得更为明显,仿佛一块被晒干的海绵,遇水后猛然扩大了一圈,渐渐挤走了其他情绪,令人难免有些空落落。
更准确一点,像是怅然若失。
他盯着车窗上自己模模糊糊的倒影,眸中神色莫名。
渐渐的,喻以年便也不再过度关注这来之奇怪的情绪,靠在车座上,侧着脸看着窗外飞速而过的城市风景。
家里和一个多星期前也没什么大变化,依旧是温馨安和,一尘不染,看样子是家政阿姨又来过了。
小边牧见到喻以年回来,乌黑的眼珠晶晶亮,开心地在他腿边转来转去,被喻以年一把捞起,带着它回了房。
好长时间没见,它似乎重了些,但性格也似乎更沉稳了一点。被喻以年抱起的时候,只是激动了一下,便很快安定下来,舔了舔自家主人的下巴。
喻以年在房间里的小沙发上坐定,放松地陷进身后柔软的垫子里,手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小边牧的后背,时不时地勾勾它的下巴,无声地安抚。
他微微闭着眼睛,感受着小边牧舔舔他的手指,或是在沙发上走来走去,时不时还跳到自己腿上。
不知为何,明明是温馨到了极致的场景,喻以年也的确觉得自己是勾着唇在笑的,但却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这个想法甫一浮现,口袋里就传出了一阵嗡鸣声,似在应和。
喻以年微微直起身子,拿出了手机。
屏幕上是一通电话,显示的名字十分熟悉,分明是才分开不久的牧行方。
喻以年放在小边牧下巴上的手,忽然停了停。对方也像是察觉到此时不应该出声一般,见主人不再动,也便乖巧地卧在一旁,只一双眼睛还在看着喻以年和他手里的物件。
喻以年愣神了半秒,才动了动,按下接听,并将手机放到了耳朵旁——
“喂?”
“我到家了。”话筒里的声音低沉,但有些急促,伴着些杂音,似乎还在走动。喻以年清楚地听见对方轻轻笑了一声,随后便是一道关门声。“没有其他事,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好好休息休息,飞机上你睡得不太好。”
喻以年“嗯”了一声,随着他的话语,不自觉地弯了眼睛,抿了抿唇边的笑。
那头随后没了声音,但隐约还能听到一点呼吸声,昭示着对方并没有离开,像是在思索的样子。喻以年耐心地等着。
良久,牧行方又出了声,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还有就是......休息好了之后,我可以再约你出来吗?”
话筒里一片空茫,唯有这句话格外清晰,既熟悉又在意料之中。
闻言,喻以年又抚上了小边牧的柔顺的皮毛,颇为愉悦地勾了勾它的下巴,胸腔里莫名的情绪似乎都一扫而空,他听到自己轻轻应了声“好”。
*
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剩下的半个暑假,除了在家之外,喻以年几乎都是和牧行方一起度过的。湖边,图书馆,游乐场,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变着法儿的带他玩。
而就算待在家里,对方也会时不时一通电话,或是打个视频,不经意地出现在喻以年生活里的各个角角落落。
强势又温柔,让人根本挑不出任何问题。
喻以年也果然没有感受到强烈的排斥感,偶尔回过头一看,才发现他们的关系原来已经这么好了。
但就算这样,他心里也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只是有些恍然。好像这个人,他已经习惯了一般。
这个暑假说长也不长,日子握在手里,也不过是一捧沙,从指缝间溜走。
开学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而当天,喻以年依然是和牧行方一道的,因为对方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早早地就提前过来接他,阻断了其他可能。喻以年见此,也只好同意,让自家司机歇着。
“东西收拾好了吗?”
牧行方同喻家夫妇俩打过招呼,便跟着喻以年上了楼,想帮他拿些东西。
“没有了,东西不多。”
喻以年见他跟着上来,有些无奈,但还是将手里的背包递给他,自己拉着行李箱。
小边牧跑前跑后,好像察觉到主人即将离去,一直呜呜咽咽的,甚至还咬了咬喻以年的裤脚往回拽,十分不舍的样子。
上车前,喻以年最后蹲下来抱了抱它,安抚性地摸摸头,随后便嘱托喻妈妈好好照看它。
心一铁,上了车。
“不舍得?”
牧行方看着身边的人垂着眸,指尖无意识地卷着背包带子,自上车后没说过一句话,心疼又好笑。“要真是不舍得的话,可以和叔叔阿姨商量一下,把它带到学校里。”像是为了佐证话语的真实度,他又很快举了一个例子:“之前我们寝室隔壁,就有人养了一只猫,安安稳稳的一学期,没被学生会查到过。”
喻以年闻言抬眸,对上牧行方关切的眼神后轻轻摇了摇头。
“不行,边牧的运动量太大了,每天都需要运动,并严格控制。一直窝在小小的宿舍里不让它出去的话,会很憋屈的,时间一长,也对它的成长不利。”
“没事的,我也就是有一点点不舍得。”
似乎是怕牧行方担心,喻以年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见此,牧行方也便不再强求,只是笑着说道:
“那也行,想它的时候,趁着周末没有课空闲时,我们可以时常回来看看,反正是同一个城市,也不远。”
喻以年也随之笑了笑,被牧行方一开导,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轻松了些,点点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然而片刻之后,牧行方好似想起来什么一样,眉头一皱,盯着身边的喻以年,纠结着问出来一个问题:
“......你这学期宿舍变动了吗?”
“有没有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