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来了后,纪燃就更闲了,压根不用怎么听。
单从陈千琼的冷笑和纪惟的沉默中,他就能猜到给他的那份不少。
他忍不住嗤笑一声,纪老夫人这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不过他这趟来,并不是为了那点破遗产的。
两小时后,这次充满争吵翻脸的面谈终于结束。
陈千琼临走之前,到纪燃面前,笑了声:“你和你母亲真的很不一样。”
“你和你儿子也差挺多的。”纪燃淡声回答。
“有空再一块吃个饭吧。”说完这句,陈千琼如愿看到纪老夫人厌恶的目光,她笑了声,“再见。”
纪惟一言未发,跟在陈千琼身后离开了。
“纪燃。”纪老夫人坐着没动,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开口道,“你留下,奶奶有话跟你说。”
纪燃往后一靠,散漫地笑道:“巧了,我也有话要说。”
纪国正头疼,他撑着椅子站起身:“我先上去……”
“等等。”纪燃叫住他,抬眼道,“你也留着。”
纪国正皱眉:“你这是什么口气?”
纪燃没应他,而是站起身,拍拍律师的肩膀:“辛苦你跑来一趟。”
律师一怔,忙说:“是我应该做的。”
“东西都收拾好了?”他问。
“对。”
“那这也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纪燃道,“律师费我会让人打给你。”
“不用。”看出情况不对,律师道,“秦总已经付给我了。这些文件我回去整理一下,我们再联系。”
“好。”
把律师送到房门,纪燃一边手撑在门上,对屋里其他佣人和律师道:“你们也出去。”
纪国正察觉不对:“你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我就想跟你们好好聊聊天,话话家常。”纪燃挑眉,笑问,“怎么,难道我还能放火shā • rén?”
“行了。”纪老夫人无奈。她确实有话要跟纪燃说,再气也得忍着,“出去吧。”
老管家临走之前,还特地给老夫人吃了两片药。
老管家跟了老夫人几十年,他走到门口时,忍不住道:“纪小先生,老夫人近期身体不好,请你不要再刺激她。”
因为年纪,他声音低沉沙哑。
纪燃笑容愈大:“出去。”
门关上,纪燃把门反锁,房内只留下纪家祖孙三代。
纪燃坐回原位。房内沉默片刻,对面的纪老夫人率先开了口。
“小燃。”她放缓语气,“我知道陈千琼跟你胡说了很多,她那人一向这样,为了钱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千万别……”
“我先说吧,老夫人。”纪燃看了眼手上的腕表,道,“马上开晚饭了,我们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讲故事这个环节上。”
“纪燃!”纪国正怒斥,“你怎么跟奶奶说话的!端正你的态度!”
“我今天来这,就问你们一件事。”纪燃看也没看他一眼,“小时候那个给我下毒的保姆,是不是你们雇来的?”
两人立刻噤了声,房间里登时落针可闻。
看他们绷紧了脸,纪燃笑道:“你们放心,那件事我现在不想追究……已经轮不到它了。我身上没带任何录音设备,我只是想把这笔账算清楚。”
“不是。”纪老夫人铁青着脸说,“我们好好的,为什么要下毒害你?”
纪燃似笑非笑:“那段时间赵清彤刚出车祸,似乎导致你们公司的股价掉了不少?”
那年,他还没被过多曝光在别人眼中,许多人只知道纪家有个私生子,却不知道这私生子到底是谁。
他没有朋友,也没了亲人,更不像赵清彤那样有粉丝和媒体关注度。
他甚至都不在纪家户口本上。
那么渺小一个人,完完全全可以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那栋冷清的别墅里。
没人会追究,也没人会帮他讨回公道,甚至死后,连个会想起他的人都没有。
“又是这些破事。”纪国正骂道,“你妈都死了十多年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放下?!我知道你还要问什么——是不是又要问你妈的车祸!我说了无数遍,没有人要害她,都是她自己过马路没长眼……”
“是你吧?”纪燃看着纪老夫人,问。
纪老夫人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里面充满讥讽、怨恨、悲伤。
纪燃脸上是挂着笑的,却比发了怒还要令人心惊。
长长的沉默后,纪老夫人道:“不是。”
纪燃点头:“我知道了。”
“你为什么非要去查以前的事?都是些陈年旧账。”纪老夫人企图说服他,“现在只要你肯配合,肯学习,我和你爸会支持你。你如果有管理方面的天赋,假以时日,整个永世都可能是你的。”
“不稀罕。”
纪燃站起身,走到纪国正面前。
纪国正手已经握到了旁边的木拐杖上。
他因为脑里的东西,经常会突发性眩晕,必须备一根拐杖才安心。
纪燃什么也没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黑色的小U盘,放到纪国正面前。
纪国正莫名觉得心虚和恐慌,他强装镇定:“这是什么?”
纪燃面无表情:“地狱里的控诉。”
纪燃离开时非常平静。
就像他第一次来纪家时,他躲在赵清彤身后,露出一半侧脸,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那些穿着精致华贵的男男女女们。
他当时年纪还小,但那些四面八方射来的恶意目光像一根根利剑,尖锐,不带掩饰。
而这次他离开,身边的人眼中只有躲避和畏惧。
待纪燃走后,纪国正拿起U盘,放进电脑里。
十几秒过去,女人娇弱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来。
母子两人在听到的一瞬间,只觉得毒虫往腿上猛蹿,背脊僵直,头皮发麻。
……
短短几个小时里,外面已经变了天,此时乌云密布,下着阴沉小雨。
纪家新来的女佣人看到他,忙拿着一把黑伞向前:“先生,需要伞吗?”
“不用。”
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
纪燃抬头一看,秦满撑着把黑伞,站在大门台阶下的雨幕中。
见他失神,秦满轻声说:“过来,回家了。”
两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并肩离开,女佣人站在门口不断张望,被旁边的老妇人拽到一旁。
“你干什么呢……你居然给他递伞!知道他是谁吗!你没挨骂吧?”
女佣人愣愣:“没、没有。他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