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大哥,你不下去吗?”
纪曜摇摇头,淡声:“不下去了,有阿叙在就够了。”
沈梵梵看了眼纪曜的身下的轮椅上,不知怎么的,耳边突然响起了魏十安和她说过的话:
“梵梵,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想提起,也不想听到这两个字,本身就是一种在意……偏见,和强调?”
她的确是没有想到,现在想过了,可她依旧选择不想提起、不想听到、不想说。
因为她知道,纪曜有多骄傲。
就算知道纪曜可能不喜欢被特殊对待,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会喜欢他的弱点会被人直接提起。
“沈小梵,你在这儿啊,叔叔他们在找你,打你电话,你也不接……”
熟悉的声音拉回了飘飞的思绪,沈梵梵又回头看了纪曜一眼。
对上纪曜平静的目光,沈梵梵抿了抿唇,双手交握在胸前,捏紧了手指,“那我们……”
沈梵梵盯着纪曜的眼睛,红唇开开合合,欲言又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发现自己最近见纪曜一面好像变得很难。
今天过后,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
那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踩楼梯的声音越来越近,“咚、咚、咚……”
“有人在找你,你下楼……”纪曜在心中叹了口气,抬手挥了挥。
挥手间,放在腿上的盒子和手机掉在地上。
一个滚在脚边,一个滑了一米多远,侧躺在沈梵梵的脚边。
手机落在冷色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纪曜抿直的唇角,声音戛然而止。
沈梵梵弯下腰,捡起脚边的盒子上前一步,叠放在纪曜的腿上。
就在她打算帮纪曜把他轮椅边的手机时,纪曜出声了:“不用。”
“我自己来,你下去吧,别让叔叔阿姨他们等久了。”
说完,他又叮嘱了一句:“不要随意弯腰。”
沈梵梵停下了动作,起身,对上纪曜平静的眼眸,她咬了咬唇,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往楼下走去。
她在纪曜面前完全没有顾忌,所以没注意自己在弯腰的时候,深v的宽松衣领坠下,漏了多少不该漏的美丽风景。
高跟鞋重重地踩在地砖上,发出的声音清脆:
“咚、咚、咚、咚……”
越来越远,每一声,都像直接踩在纪曜的身上。
沉闷中,带着细细微微的疼。
盯着那抹娇俏动人的背影越来越远,纪曜放慢呼吸,不自觉握紧了手,像是想抓住什么。
魏十安站在倒数第三个台阶上不再往前,等着沈梵梵下来。
那个方向,只有一个沈梵梵,但他却总觉得好像还有另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他抬眸,越过沈梵梵往后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讪笑了一声,魏十安只当是错觉,他伸手拽了拽沈梵梵披在肩上的外套,凑过去,小声道:
“怪不得不接小爷的电话,感情和人私会去了。”
“怎么?找到你的纪大哥了?”
他嬉皮笑脸的,说话没个正经。
沈梵梵偏过头,瞪着魏十安,也不知道纪曜还在不在二楼的楼梯口,她怕被纪曜听到她骂人,于是只是推了魏十安一下,压下声音,骂了一声“滚”。
外套不小心被拽落,掉在下一层阶梯上,沈梵梵轻呼了一声,抬手压在胸口,正弯腰想去捡,被魏十安拦住了。
“你穿着裙子不方便,小爷帮你。”
魏十安下了一个台阶,捡起了外套,随意地抛到沈梵梵的肩上,指尖滑过蓝灰色袖扣,他挑眉一笑,“这小东西挺精致,没想到他眼光还挺好。”
魏十安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但因为纪曜被夸,沈梵梵又还挺吃这一套的。
她抬手拽进了外套,小小的翻了个白眼,轻哼了一声,怼他,“反正比你好。”
“你没想到的多着呢。”
……
两人说说笑笑,纪曜安静地停着楼梯口的转角,透过旋转楼梯的栏杆间的间隙往下看。
他身上只穿着白衬衫,脸色有些白,半敛着眉眼,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
沈梵梵刚刚和魏十安站在桌边聊天的时候,他站在楼上看了很久。
那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很眼熟,他才突然想起,在今天之前,他还见过一次魏十安:
——就在相亲宴的前一天。
脑中的画面很清楚,酒店电梯里,男人把女人压在墙角,双手牢牢抱着女人,高大的身影将娇小的女人遮得严严实实。
那时,他们正在外面等着电梯,见状也没好意思再进去。
沈念倾站在他的身后,摇头感叹:“现在的孩子,唉……”
本是很寻常的场景,纪曜也没怎么在意,但电梯门被缓缓关上时,女人却突然摘下了墨镜,探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门的缝隙中,他隐约看到了一双及像沈梵梵的眼睛。
再想看清楚的时候,门已经被关上。
而那个酒店,正是沈梵梵现在住的酒店……
“大哥,你在那里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纪奕的声音,纪曜回神,再往下看,沈梵梵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外公外婆正在找你。”
见纪曜不回答,纪奕又说了一句。
纪曜收回视线,回头看向纪奕,淡淡“嗯”了一声,“你先去陪他们,我马上过去。”
“哦。”
纪曜一如既往,眼神沉静,声音平淡,但纪奕却总觉得好像有的点怪怪的。
她无端觉得,她大哥好像在不开心。
但她大哥的性子一直都淡漠得过分,明显的情绪很少,少有不开心,也少有开心。
纪奕看了眼纪曜腿上堆叠的盒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乖乖转身走了。
目送纪奕走远,纪曜低头看向轮椅边的手机,他撑着扶手弯下腰,伸长手臂去捡,可食指只能堪堪触到手机背面光滑的金属壳。
他又把腰往前压了一点,继续去够。
十月份微凉的天气,他额间却覆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在他轮椅旁的操纵盘上摁了一下。
轮椅高度下降,手轻而易举地摸到了地上的手机。
纪曜僵了一下,迟疑几秒,才将手机捡起。
纪叙站在纪曜的身后,看着纪曜捡起了手机之后,他沉默着推着轮椅往客厅走去。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轮椅上安装了他们家公司专门设计的智能系统,有很多便利的功能。
但纪叙偶尔能看到,他哥放着这些系统不用,偏偏要去逼着自己去做一些可能做不到的事情。
他哥像是在和自己较劲,也像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在发泄压抑在心里的情绪。
对此,纪叙除了无奈叹气之外,毫无他法。
在人前,纪曜面上永远平静,就连刚出院的那段时间也是一样,面对其他人或惋惜或可怜或幸灾乐祸的异样目光,和背后的指指点点,他始终面带浅笑,平静以对。
理智总是凌驾于感性之上,那些负面情绪,他都是一个人偷偷躲着消化,就连借酒发泄也从来没有过。
所以没人知道,他心中到底积压了多少难受和不开心。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忍不住了,然后轻易摧毁好不容易经营的一切假象。
纪叙希望有一天,他哥能够彻彻底底的发泄一下心里的不痛快。
轮椅缓缓向前,纪曜低着头,手紧紧地捏着手机,用力到指尖发白。
他讨厌自己的狼狈被人看到,但又在心里庆幸,看到的不是别人,是他的亲弟弟。
……
寿宴结束,宾客退尽。
沈家离开的比较晚,几乎是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他们才走的。
自看到沈梵梵肩上的披着的外套,陆沁就皱了眉,但顾忌着宴会上人多,并不是好说话的时候,所以忍下了,什么也没说。
直到上了车,她才指了指沈梵梵的腿上的外套,出声,问:“这是谁的衣服?”
“纪叙的吗?”
她皱着眉头,声音听起来并不怎么开心。
听出了陆沁声音里的责问,沈梵梵歪着头,笑着看着陆沁,反问:“如果是呢?”
“你们之前不是想让我和纪二哥相亲吗?”
陆沁被梗住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又闭上了,低着头,心里很矛盾。
她曾经的确是这样想过,但那是因为她以为五年过去了,沈梵梵对纪曜没了心思。
可后来才发现,她误会了。
一直到现在,她女儿还是对纪曜念念不忘。
纪叙是纪曜的亲弟弟,所以她的想法也变了,下意识就想让沈梵梵离纪叙也远一点。
但偏偏,他们家和纪家的关系是不可能断的,甚至还有重要的项目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