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之后，纪曜终于同意出院。
因为无论在哪，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
……
“阿曜，我们老沈家只有梵梵这么一个宝贝，”一直沉默的陆沁突然出声，“所以疼到了骨子里里，不舍得她受一丝伤害。”
“也许是因为我们宠过了头，所以梵梵才会这么任性，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做事从不考虑后果。”
纪曜回神，听了陆沁的话，他低着头，勾唇笑笑，“梵梵很可爱。”
“那哪是可爱，是傻！”陆沁摇头叹气，“但有什么办法，她是家里最最要的宝贝，所以什么我都想给她最好的。”
说到这里，陆沁突然停了一下，低头盯着纪曜的头顶，她似有些难以启齿，所以说得很含蓄：“阿曜，你能明白阿姨的意思吗？”
纪曜转头，颌首，脸上笑容不变，“陆姨，我和您有一样的想法，我希望梵梵好，所以我明白。”
明白，对于沈梵梵而言，他并不是那个最好的选择。
纪曜温声说着，那双好看的黑眸依旧坦然，里面写着明白，对陆沁话里的意思似一点也不在意。
甚至，他话里还体贴的在考虑着陆沁的情绪，试图减轻陆沁心中的内疚。
慧极必伤，这年轻人多让人不忍心啊。
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晚辈，陆沁也很心疼，纪曜的理智和理解让她心里的难受突然升到了极点。
在难过之外，还有愧疚。
于是她别开了眼，低声道：“对不起，阿曜，阿姨知道不该和你说这些，但是阿姨真得很不放心梵梵。”
“这次的事吓坏了我们，她爷爷被吓到心脏病犯了，也住在医院里，我们都不敢和梵梵说……”
纪曜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没关系，陆姨，我都理解。”
“电梯就在前面，陆姨，您就送到这儿吧。”
音落，纪曜在轮椅的操纵盘上点了两下，轮椅突然加速向前，离开了陆沁的手。
“阿曜，不要让梵梵太伤心。”
看着越来越远的轮椅，陆沁又追着补充道。
这就是母亲，明知道有多过分多不应该，但为了自己的女儿，她还是要说。
这么多年了，相识又分开，分开又重逢，反反复复，沈梵梵心心念念的依旧还是纪曜。
陆沁终于看出来了，看出了自己固执的女儿对纪曜的感情有多深。
但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希望自己一直宝贝着疼到大的女儿，和一个不健全的人在一起。
梵梵任性单纯，脑子一根筋，心里只想着纪曜，只有爱情，却不知道爱情过后，还有柴米油盐的繁琐生活。
她不知道，和纪曜这样的人在一起，以后需要面对多少困难。
先不说那些异样的眼光，人生的路很长，沈梵梵以后一定会遇到很多坎坷，而在她最需要纪曜的时候，纪曜连立刻出现都很困难，她还要反过来去照顾纪曜的起居。
她累了，困了，走不动了，纪曜连抱都抱不了她，她遇到危险，纪曜也不能跑到她身边，挡在她面前。
和纪曜在一起，会很辛苦。
陆沁不想，这么多年来她和沈念倾为沈梵梵承担的苦和累，最后因为纪曜，又一一在沈梵梵的生命中出现。
所以她不愿意沈梵梵和纪曜在一起，但她深知自己说不动沈梵梵，也不想和沈梵梵再吵，于是她只能暗示纪曜，由纪曜来斩断这根不该存在的线。
明明看出了纪曜对沈梵梵的情意，她却假装看不见，
可矛盾的是，她又不希望纪曜一下斩得太狠，让沈梵梵承受不住。
她把一切都推给了纪曜，残忍的让他亲自动手，切断所有情丝，还得斟酌着力气慢慢磨。
看，她是一个多么自私的母亲。
……
电梯门被打开，纪曜目视前方，进了电梯，背部挺得笔直。
狭小的电梯里零零散散的站了不少人，在平时，若是电梯里的人数超过四个，他就不会进去。
他宁愿花时间等下一趟，也不愿意在密闭的空间里被这么多陌生人围着，但这次不一样。
陆沁还在外面看着，他不能不上来。
纪曜淡淡扫了眼电梯里的人，而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和站在电梯外面的陆沁点了下头。
电梯门被关上，纪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陆沁站在原地没动。
他的右边站着一个调皮的小孩子，一直闹着，缠着自己的妈妈问各种各样的问题，童言稚语天真烂漫，引人发笑，纪曜却觉得很吵。
他不喜欢这种因为对这个世界太好奇而问题太多的小孩，因为他们最后，很有可能会问到他的身上。
比如，他们会问，为什么他会和别人不一样，会坐在会自己动的椅子上，是不是因为太懒？
大概因为时间太难熬，担心各种不可控的意外会发生，纪曜觉得电梯下降的速度很慢很慢，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慢。
他始终盯着不断跳跃的显示屏，眉头紧皱。
终于，电梯在一楼停下。
“叮”
纪曜听到了安全的声音。
门缓缓像两边打开。
“到了。”调皮的小男孩兴奋地喊了一声，抬脚就要跑出去，却被他的妈妈拦住了。
“宝宝乖，咱们让这位叔叔先出去。”
说着，女人笑笑，将小男孩抱了起来，然后对纪曜做了个“请”的手势。
纪曜眉眼淡然，淡声道了谢，出了电梯。
“为什么呢？妈妈。”身后的小男孩还在问。
“因为那位叔叔不方便啊，宝宝，除了尊老爱幼之外，我们还要爱护残障人士，就像刚刚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叔叔，因为他们在生活中有很多不方便。”
……
女人长相温婉，教育自己孩子的声音也很柔和，她在用行动教自己的孩子要善良，知礼让，而纪曜，恰好是最好的教育素材。
安全被打破，纪曜加快了速度，离那对母子越来越远，最后停在大门口。
看着医院外的人来人往，纪曜长长舒了口气。
“纪总。”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纪曜回头看去。
王晰朝他走了过来，微笑着问道：“您现在回家吗？”
“你刚刚没回公司？”纪曜皱了下眉头。
王晰摇摇头，抬手敲了敲手腕上的手表，提醒道：“纪总，现在是我的下班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