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卷起绒黄色的光,空气浮动着柔软如棉絮的热度,月精灵有一瞬间门以为天亮了,微风却透漏着余怒未消的烟硝和尘埃。河上漂浮着焦木和破布的残骸,曾经满戴歌舞的海妖号已然殒落于河底,但这还远远不够。
那只黑狼前脚在少女面前恢复成温顺可爱的模样,后脚转身就命令骑士把船上所有鲸油和香油丢下河。
琥珀色的油污满满覆盖在水面上,空气中溢满着一种丰腴又潮湿的土壤香气,少年漫不经心扔下一罐火种,瞬间门赤草疯生、金浪翻涌,甚至冒出几簇诡艳的翡绿,幽暗的大河顷刻间门生出一片野火燎原的奇观。
月精灵在火种里闻到了松指、蚕丝、灯草和一滴血,黑狼的血,或者可以说是诅咒,强大魔物的怒火将吞噬一切。
“虫子只有用火才烧得干净。”铄金色的火光在眼中跳动,黑狼王饶富趣味地对他的狼骑士们交代。
恶毒的火翻滚、蠕动着,彷佛拥有了生命;融金色的魔焰咀嚼着芬芳的兽脂,对着月亮的倒影张牙舞爪;不知疲惫的黑狼骑士们拿着长长的铁戟往水下戳,脆弱的倒影被搅成粼粼的碎片,月精灵可以想象那些不用呼吸的吸血鬼如果躲在河底下,就会像烤鱼一样被刺穿脑袋,然后拉上水面被烧成焦炭。
河上的大火烧了足足半宿,皎洁的月亮无法忍受诅咒烧出的黑色浓烟,早已悄悄蒙上乌云的面紗。河岸明亮如白昼,萤虫本来被夜露和月光吸引,却来不及发出尖叫就消失在烈焰中。
哪怕是月精灵也在浓烟中恹恹垂下翅膀。
它找不到月光的气息了,明明在那一刻,它清楚感觉到了那位殿下的神迹,它希望能将神迹带给心碎的小女神,但现在嘛,月精灵无奈地看着漫天黑烟……也许黑狼吞噬月亮从不是什么传说吧。
其实月桂对穆夏已经没有当初的厌恶,就像它曾经的警告,永无止尽,贪婪的信徒如豺狼虎豹,渎神者需要受到惩罚,但穆夏这种挫骨扬灰的做法还是让一只没血没泪的精灵打了个寒颤。
触怒女神自然就会招致灾难,可要让一只象征绝对灾厄的黑狼王做希望女神的使魔……月精灵很感激穆夏即刻救援,不过还是理直气壮地翻脸不认狼。
毕竟现在就连眷属都不能信任了,换成一只黑狼使魔……他的确强大,如今也表现出相当的忠诚和可靠,但是月精灵诞生自莳萝的思绪,是少女冰冷的智慧和灵光的具现,它永远无法理解莳萝对一只黑狼抱持的信任。
就像那个可恶的雅南。不知为何,月精灵总觉得穆夏和雅南有一种诡异的相像感;一样是无辜少年之姿的魔物;一样执着于对少女的追求;一样善于伪装……不、不只是这些表面的东西,还有更深沉的、更加核心的什么在联系两个魔物,精灵的直觉只想剔除女神身边所有可能的危害。
它可以勉强认可穆夏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使魔身分,不过女神莳萝最亲爱忠诚的使魔还是精灵,月桂觉得自己有义务日夜监视那只魔狼,它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它的女神。
这么想着,月精灵轻拍翅膀,像一片雪花轻轻落在舱窗的缝隙。舱房内熏染着松木、肉桂、蜜蜡、以及所有能让一位习惯山野的月女巫安心的贵重香料,就连空气也是柔软的鹅黄色,与外头浓烟密布的熔岩地狱对比简直是一墙之隔的天堂。
再往里面一看,不得了!
外面的黑狼全副武装,用烧烫的铁戟赶尽杀绝;舱内的狼王却恢复成巨大的兽形,乖乖收起爪牙,用柔软的毛皮哄着疲倦的主人入睡。添满香料的壁火烘烤着它一身浓郁饱满的深褐色,乌发白肤的少女躺卧在巨狼怀中,就像泡在一锅甜美的巧克力一样舒服。
少女和巨狼,没有对话,没有互诉衷情,只有接触、相依和拥抱。
月精灵看着被挤到角落的大白鹅,又看了看自己光滑的小手,心中莫名有一种危机感。能打能撸,这只黑狼使魔完美得太变态了,日后人人想到希望女神手下的第一使魔可能不会是精灵或白鹅,而是一只黑狼。
大概是感觉到空气中不寻常的浮动,巨狼睁开眼睛,它抬起脑袋,确认了下怀中的少女,金色的眼眸酿着一层柔软的蜜,野兽的竖瞳却拥有人类的眼神。
月精灵看着那头巨狼悄悄起身,钻入散落的衣服和皮草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狼人天生就会的技能,墙壁上的身影迅速变形缩小,不一会穿戴整齐的少年抬起身,他捡起皮草和绸缎盖在少女身上,安静无声地走出舱门。
月桂默默跟在他身后,它就是女神的耳目。
午夜的河面依然灿烂如霞、火光熊熊,始作俑者却像是欣赏盛夏烟火般盯着入神,嘴角始终含着微笑。
“大人,你还好吧?”其中一位狼骑士上前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