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闷热拥挤的车厢中出来，寒冷的空气让人清醒了许多。
身后脚步响起，江陵回头，新任室友也在这一站下了车，冷淡地向他点了点头，便大步走向了医院。
先去护士站打了费用清单，江陵来到一楼缴费窗口，医院里不论什么时候都是热闹的，各个窗口都排着长龙。焦急的、悲伤的、绝望的、充满希望的……江陵来医院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都多，无聊的时候便会仔细去观察那一张张脸，每个人的表情后面都有一个不同的故事，时间长了，他已经可以从不同的目光中推测故事的结局。
江陵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游移，最终停在了一张帅脸上。
帅脸的主人正低着头，望着手上的单据发愣，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江陵却从中体味到了一丝绝望。
两边的队伍同时慢慢向前挪动，江陵是预存款，单据和钱送进去，很快就存好了。赶在最后一秒，他登上了骆云帆所在的电梯。
电梯里依然拥挤不堪，两个人之间完全无法保持距离，很快就被挤得贴在了一起。
男生站在江陵后侧，呼吸间，湿热的空气打在他的耳廓上，引起一阵阵酥麻。
九楼很快到了，江陵随着人流往外走，偏头看了一下电梯的楼层按钮。
只有12楼和15楼的按钮亮着。
大部分人都在9楼下了电梯，很快分散到各个房间，江陵转身过来的时候，电梯门正缓缓关上，挡住了舍友的目光。
回到病房，江妈妈已经睡下了。江陵去开水房打了一瓶水，又把妈妈的床头柜整理了一下，拿出数学试卷来接着写。
前面的部分已经做完，江陵卡在最后一题的第二问上，半天没有思路。
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江陵没来由地想起舍友的眼神。
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江妈妈醒来，就看见儿子正站在病床前发呆，扯了扯他的袖子，微笑着说：“想什么呢！赶紧收拾了回学校去，下午还有课。”
“好！”江陵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又跟妈妈嘱咐：“钱我已经预存了，您别老急着出院，等身体舒服了再走，还有，手术的事情……还是考虑考虑吧！”
江妈妈无可奈何地笑：“好，好，我会考虑！”
江陵走出房间，隔壁床的大妈叹了口气，“多好的孩子啊！你就真的不考虑一下手术？”
江妈妈躺回床上：“张大姐，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这脑血管瘤，运气好，一辈子都不会破。”
“但是运气不好，是救不回来的啊！”张大姐眼睛一瞪：“上次医生不是说了，你那手术，有70%的可能成功，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江妈妈叹了口气：“但还是有30%的可能会失败不是？与其冒这个险，不如把钱省给孩子。我再撑两年，等阿陵上了大学，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江陵走过护士站，在电梯前站了一会儿，依旧是层层停，电梯半天都没有上到9楼。
之前亮着12和15的按钮一直在脑海里闪着，间或还有那黯然的眼神，江陵又看了眼电梯的数字，转身走向楼梯间。
12楼是精神科，这会儿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
江陵继续朝上，准备上15楼。
到了14楼半的时候，声控灯没有亮。江陵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明亮的光突然划破黑暗，在楼梯间里射出一道寒芒，照亮了脚下的台阶，也照亮了一个坐在台阶顶端的身影。
他的那位英俊室友，双手抱着膝盖，在那一道雪白的光亮中抬起眼来。
江陵连忙关了手电筒，却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对方发红的眼眶。
黑暗中，骆云帆站了起来。
“嗯，那个……”江陵尴尬地开口：“你现在回学校吗？”
对方沉默了好久，江陵摸了摸鼻子，“对不起，我先走了。”
他拽着书包袋子想要转身离开，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一声“嗯”。
两人没有坐电梯，直接顺着楼梯走到一楼。楼梯转来转去，江陵始终走在前面，不敢回头。
等上了公交车，两人之间还是没有任何交流，江陵想了想，又掏出那份数学试卷，试图解出最后那道题。
天虽然冷，但午后的阳光却灿烂。
太阳透过车窗照在少年的脸上，连面颊上的小绒毛都分毫毕现。江陵不漂亮，硬要评价，只能算是普通的清秀，但此刻坐在阳光下，仿佛被镀了一层金光，安宁的眉眼让躁动的心安静下来。
车到学校，两人下了车，默默走进校园，在教学楼前分道扬镳。
裤兜里手机震了两下，李放发来了短信：“进贴吧，有活介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