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慢慢眯起眼眸。
少女一脸警惕，平时对小青蛇的细声软语变得硬邦邦，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对他的抗拒。以他对她的理解，她这副样子已经是生气的临界边缘，这是它曾经刻意惹恼她那么多次，都得不到“待遇”。
自它对她冷眼旁观以来，用这样的态度对待的人，他是第一个。
她是真的在戒备自己。
她的温柔，原来对象并不是他。
只是它而已。
男人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笑：“怎么，要把尸体给你看？”
“你！”
这话说得就算秦千颜脾气再好也忍不住生气了，情急之下，她朝男人甩去一掌，男人压根没打算躲，就这样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无形的风刃在男人的脸上轻轻扫过，瞬间刮出一缕血丝。
“……”秦千颜见状一愣，收了手，呐呐道：“你、你说话太过分了……”
不对，她心软什么啊，说不定这个男人真的对厌戾做了什么，她根本没必要因为伤了他而感到愧疚！
过分？
男人抬起手，用指腹慢条斯理地抹去脸颊那缕血丝，嘴角轻轻掀起，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
“……你真的把我的蛇杀了？”
明明他的动作都很慢悠悠，秦千颜却莫名感觉到紧张。她有些害怕这个男人，男人的脸上虽然有了一丝笑容，她却完全感觉不出里面有半分笑意，让她下意识想要严正对待，不敢大意。
不过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虽然这个男人说话很过分，但他并没有对厌戾做出什么事。
她莫名地就有这种笃定，虽然毫无根据。
“不信，那就自己看吧。”
男人不欲多言，室内倏地起风，吹得秦千颜稍微有些迷眼，以为他要准备找自己麻烦，她如临大敌地警备起来，却发觉眼前的画面开始出现重影。
秦千颜心下微惊，以为自己又要不合时宜地昏倒过去，她努力让自己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却怎么样也像隔着一层雾，完全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
恍惚间，秦千颜仿佛感觉自己的脸被什么碰了一下，又碰了一下，过了不知道多久，等她的视线恢复如常，眼前早已没有那么男人的踪影，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跑掉了？
秦千颜环视一圈，确信房间里除了她之外没有别人了。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厌戾的行踪！
对了，她得去追那男人才行！
秦千颜愣了几秒，才想起要开启五感。成为神仙后，她发觉自己的五感特别灵敏，尤其是在开启五感之下，周围的细微状况都能清楚感知到，正好适合追踪消失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的五感比之前更灵敏，如今连十里之外的声响都能听见了，更别说门外那个顺着天花板轻盈爬动的细微声响。
……嗯？
爬动的声响？
秦千颜猛然睁开眼，快步跑去门边用力一扯开门，脚步刚刚迈出去一步，在天花板蜿蜒爬行的小青蛇从天而降，正好砸在她的头上。
一截碧绿的小尾巴垂到她眼前晃了晃，随后刷地一下收了回去。
秦千颜感觉自己的头发被弄乱了，另一截比尾巴要粗上些许的蛇躯从秦千颜额前慢悠悠地探出来。
小青蛇垂下一颗小巧可爱的脑袋，颇有些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秦千颜。
秦千颜和一双赤色的竖瞳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险些要变成对眼的秦千颜深吸一口气，小声抱怨道：“吓死我了，你到底跑去哪里了啊！”
小青蛇竖瞳不动声色地眯成细线，信子滑出獠牙，因为和秦千颜的距离贴得太近，细长的舌直接扫过秦千颜的额头，在上面留下细微的湿滑触感。
秦千颜觉得有点痒，先是举手揉了揉额头，又朝小青蛇伸手，习惯性地放软了声音，道：“你下来嘛，让我看看你。”
小青蛇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在她脑袋上搭窝了，自从那天月圆之夜之后，它对自己的态度肉眼可见的有改进，像这种窝在头顶上耀武扬威的举止是再没有过了，所以秦千颜这句话说得相当自然。
然而让秦千颜没料到的是，自己伸过去的手被小尾巴一下拍开了，她愣了愣：“青赤？”
小青蛇收回尾巴，往下一滑，然后顺着秦千颜的脖子滑下，一路而下，到达地面，又蜿蜒滑行，往床头的方向而去。
“青赤，你怎么了？”
秦千颜见状很茫然，她尾随在小青蛇的后面要探个究竟，忽然灵机一闪，她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你老实跟我说，你该不会是出去闯祸了吧？是不是又用毒把人给……”
瞧它如今的状况，秦千颜实在有些担心它真的这么干了。
不然它的表现怎么那么奇怪。
小青蛇完全不理会她，径自一路爬上床头，来到白纹瓷碗的旁边，前躯顺着碗身继续滑，先是把小脑袋探入，然后是整个身体全部“滑”了进去，动作一气呵成，完全不带停歇。
嗯嗯？
秦千颜顿时傻了眼。
怎么回事，它居然能自己进去汇灵盏的！？
汇灵盏作为一种汇聚灵气的上品宝物，是比较有自尊心的那类。所谓的自尊心具体表现在哪些地方呢，就是它不服弱者。
灵力低微的人想要进入去吸收灵气，如果没有灵力高的人帮忙，是进不去的，汇灵盏不让进。
所以一开始，小青蛇都是需要她放入或者拿出来才行的。
莫非厌戾现在体内的灵力已经浓郁到足够被汇灵盏承认？所以它现在能随意进出？
好像这样才能解释它为何能自己进入汇灵盏。
……不对，秦千颜突然醒悟过来。厌戾能进去也没所谓，毕竟在汇灵盏养了这么久，它灵力充沛也是属于正常，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这个。
“青赤，你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秦千颜凑到碗口，看着碗里盘成一圈的小青蛇，想了想，认为自己刚刚的语气可能有点责怪的意思，便小声哄劝道：“如果我刚刚误会你了，我道歉，对不起嘛。但你真的不能对凡人下手哦，知道吗？”
“青赤？”
“喂喂……”
“青赤，你到底是怎么了，是我哪里让你生气了吗？还是在外面有人欺负你了？”
无论秦千颜怎么费尽心思地哄诱，盘成一团的小青蛇都一动不动，连头都没抬。
秦千颜原本是想要把它捧起来，见状也不敢擅作主张，她在碗外打转了一圈，百思不得其解。
奇怪，厌戾这一次偷溜出去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怎么觉得……
她这么一觉醒来，房间里进入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把她戏弄了一顿就算了，怎么小青蛇的脾气见涨，和她之间还隐隐恢复了一开始的相处情况？
它之前也是老是这样不搭理她的！
要一直维持这样的话，她倒是宁愿它像刚刚那样给她甩尾巴了，好歹也算是一种交流方式。
如今这样单方面的输出，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不说，更让她纠结的是好像她越说，小青蛇便越不乐意搭理她。
可恶，在她睡过去那个时候，厌戾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会让它对自己的态度一朝回到解放前，甚至比之前更冷漠。
看来她得好好琢磨一下才行……
——不信，那就自己看吧。
悦耳而冷漠的低沉嗓音闪过脑海，秦千颜“啊”了一声，连忙再次凑近碗口，语气严肃地问：“青赤，是不是那个一身黑衣服的男人欺负你了！”
她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以为厌戾从外面回来就以为它是在外面遇上什么事，明明厌戾平时在她睡觉的时候都是老实待在房里的，就是那个男人一出来，它就跑外面了，铁定和那个男人有关！
果然，听到她这么问，原本纹丝不动的小青蛇终于动了动，小脑袋抬起，对上她的视线。
赤色的竖瞳映入她的脸，被定定地盯了几秒之后，五感莫名地变得比平时更灵敏的的秦千颜很明显地听到一声轻嗤。
小青蛇居然嗤她……
秦千颜摸摸鼻子，终于醒悟过来了，她再这么下去，大概会让大佬厌烦，于是她嘟了嘟嘴，无奈地道：“好吧，等你愿意搭理我的时候你就出来，不要一直在里面。”
小青蛇把头缩回去了。
秦千颜见状，只好恹恹地坐开一点，盯着白纹瓷碗发起呆来。
……原来小青蛇完全不搭理她的时候，是这么安静的啊。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以为和小青蛇相处是想改变结局，才那么用心地和它相处。
但如今秦千颜才明白一件事，一直以来她都强行压下自己对异世的恐慌，佯装无事样。
只是因为有厌戾的存在，在和它相处的过程中，让她对这个世界也没那么排斥，是厌戾让她有了信心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
如果它不理会自己的话，那种身处异世的孤寂感便藏不住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白纹瓷碗一动不动的小青蛇从碗口滑出，在落地的一瞬间恢复男人的身形。
到底只是扛下大部分的天雷而已，厌戾等化了人形之后便放弃了成仙，改将天劫渡向秦千颜，所以目前他的人形还不够稳定，如果使用了法术，一旦灵力不足便会变回蛇形，暂时还没有办法控制。
男人拢好身上的黑色长袍，赤脚走到秦千颜的面前，垂头看了她片刻。
少女睡着了，眉头皱着，嘴唇轻抿，表情看起来有些沮丧。
男人垂眸看了好一会儿，才弯腰把秦千颜抱起，把她抱到床上放下。
少女的警觉性不高，把她抱起放下床也没醒来的迹象，只是就像之前那样，又是顺势一挥然后捉住了他的袖子。
系得并不紧的衣领再次被拽得往下露出一截肤色。
男人低头看去一眼，刚要拉起秦千颜的手腕，便听到少女在说梦话，嘴里喃喃地喊了一声：“青赤……”
青赤是她给它起的名字。
以它的身躯和瞳孔颜色而命名。
男人动作顿住，他深深地看了秦千颜一眼，俯下身，在她耳边低沉地道：“厌戾。”
他曾经亲耳听过她几次脱口而出，如今说梦话，反而没听到她唤起。
他并不讨厌青赤这个名字，只是现在听到从她嘴里出来，却觉得有那么一些刺耳。
“……”
听了他的低语，睡梦中的少女没有反应，只是嘴唇轻轻抿了抿，动作不经意地一变，小脸刚好压在他垂落在枕头的长袖上，似乎在梦中也觉得布料很柔软，她孩子气地用脸颊轻轻蹭了蹭。
男人眸色晦暗不明，伸出一只手指，指腹在少女的脸颊摩挲了一下，随后他再次俯下身体，在秦千颜的耳边再次低语：“厌戾。”
“……唔。”
秦千颜似乎感觉到痒，缩了缩肩膀，圆润单薄的肩膀轻轻碰上了男人，男人勾起她垂落在颈脖的一缕发丝，缠在手指卷了一圈又一圈。
男人的神色隐在阴影之下，过了片刻，薄唇轻启：“厌戾。”
这一次，睡梦中的少女终于跟着轻声呢喃了一句：
“……厌戾。”
作者有话要说：厌戾：我醋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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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人形和蛇形目前是相互交叉的哟，虽然化人形了，但小青蛇还是有戏份的！现在是大佬的假想情敌h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