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南拎着塑料袋进屋,“迟意?”
他在屋中找了一圈没发现人影,掀开床单拿手电照了照,最后刺目的白光落在床头。
第一次遇见有人横着身体,紧紧地贴着床头墙壁的藏法。谢知南晃了晃手电。
“出来,他们走了。”
白刺刺的手电避开了迟意的脑袋,光柱散发开的余光照亮她没有血色的脸上,润湿的头发黏在额头,鼻尖冒着冷汗。
看样子迟意又被吓得不轻,谢知南将人从床底拽了出来。
“被吓到了?”
迟意唇角内敛抿着不说话。
巴掌大的小脸沾满了床底的灰尘,脏兮兮的就一双眼还算明亮,紧紧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谢知南抬手拍去她肩上的灰尘,将她扶到沙发旁坐下,他转身倒一杯水递过去。
迟意不接。
谢知南便放在她前面的茶几上,转身走向拎回来的购物袋。
迟意视线追逐着他身影,下一秒就站起,三两步跑上前从后抱住了他。
谢知南步伐一停,这是迟意第二次抱自己。
“你去哪了,”迟意细软的声音一颤一颤的,哽咽般的质问。
在谢知南看不见的地方,她兜在眼眶里的水珠子放肆滚下来了。
谢知南垂眼,看向紧搂在自己腰间的细胳膊,身体僵硬的站着一动不动。
“怎么现在才回来?”
断断续续的声音贴着后背,从胸腔传来。
谢知南半抬起的眸子看见地板上的血迹,浓烈的鲜艳与洁白的大理石形成剧烈的反差。
他下意识看向迟意手上的伤口,发现是自己多心了。再观察地板上的血迹印着鞋底的纹路,应该是有人鞋上不小心沾到了。
楼道尽头躺着两具爆开花的尸体。
谢知南多少能理解迟意的惊恐。
由着迟意靠了片刻,想等她心情平复下来,等到衬衫后背都被她泪水哭湿了,迟意还在抽鼻子。
谢知南不喜欢背后黏糊糊的感觉,陌生女人的泪有些发烫。一滴、两滴…汇成了小圈,晕染了大片。
慢慢朝四周扩散的温热,直至最后完全冷却。
谢知南将迟意的手拿开,隔开了两人间的距离,垂下漆黑如夜雾的眸子扫了眼迟意。
“脸很脏,去洗洗。”
迟意抽噎,抬手摸了把脸。
掌心黑乎乎的粘.液,一片黑一片白的脸上浮起红晕,她尴尬地去了浴室。
没想关门,迟意一边洗脸一边跑出来朝外看,确认谢知南还在房间。
洗着洗着泪水就跟水龙头喷涌的清水一样,哗啦啦的冲下来。
谢知南坐在沙发里,视线落在桌前的水杯上,清澈透明。
这杯水是之前倒给她的,现在已经凉透。
他端起水杯慢条斯理的喝完,起身用新的玻璃杯倒上一杯温开水放回去。
迟意从浴室出来后坐到沙发一旁,端起茶杯想喝了口水压惊,手有些抖,溅出来的水弄得到处都是。
她连忙将水杯放回茶几上,尴尬地道:“对不起,我。”
“你不用太紧张。”谢知南将她慌乱的行为收入眼底。
迟意点头,瞥见冷白发光的地板上一尘不染,如果不是房间内还残留的血腥味,一切都仿佛是个错觉。
她失神了片刻,缓缓说道。
“没事,我现在好多了。”
谢知南轻嗯了声,“东区就是这样,很正常的。”
“太乱了,”迟意不认同他这句话,“在我们国家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谢知南失去了继续交谈的欲.望,视线看向面前的空杯。
和平这种东西写作两个字,会死无数人。
“今天我注意到,这座城市也开始了游行,还殴打路过的妇女儿童。一大群人当街打了起来,”并不是描述的混乱,而是迟意原本就说得很混乱。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不对,他们很奇怪,”迟意高声打断自己的话,“这边游行我没看见女性,都是男人。被殴打的妇女也是恰好路过。”
谢知南漂亮的眼眸从空杯移开,平淡地望向迟意。
阿洛塔是一个宗教色彩很强烈的国家,地区经济落后,发展更是缓慢,能源比不上相邻的国家,长期的贫穷滋生了更多矛盾和暴力。
特别是在东区,对女性的束缚更为严苛,大多数时候她们只能待在家里。
没有结婚的女人会被视作男人们的共同财产。
被当街争夺或者发生肢体行为也是合理的。
所以,谢知南昨晚会说,迟意是自己的妻子。
这样的说辞也仅仅只是一部分原因。
“谢知南,我说错了吗?”迟意说了半天,发现谢知南都没作声,不免有些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自己讲话。
谢知南平淡的视线再次落在迟意脸上。
“所有的行为都是有目的,哪怕最表面的宣泄不满。”
迟意眉头微皱,抿了口水。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话还真是放之四海皆准。”谢知南扯开唇角,“贫穷和落后滋生的矛盾,让这个国家90%的人都是穷人。”
迟意回想起动荡开始前,她在圣山城和希伯堡、斯罗玛几个最富饶的主城所见的景象,即便是阿洛塔经济之心的斯罗玛,街头也聚集了三五成群的流浪汉,乞讨的小孩遍布每条街,偏僻处设有贫民窟。
“每十年一次的大选都会爆发游行,长则一年,短则六个月。”谢知南徐徐说道。
“这六个月里,绝大多数人都选择罢工,在浩浩荡荡的游行活动中将人性贯彻到底,去偷、去抢、去乞讨,或者等国际组织的援助。要是选了一家好店,够穷人家一年的花销了。”
迟意无法理解,这是与自己接触的社会完全不同的一群人。
依靠长时间的游行和暴.乱,除了更加落后,又能宣导什么情绪,伸张什么正义?迟意内心的恐惧逐渐平复。
随之而来,她感受到一股无力的可悲,这些行为只会让本就落后的社会彻底停滞前进,愈加贫穷,愈加没有希望,激发重重的社会矛盾,陷入死循环。
迟意沉默思考了许久,第三次端起面前的水杯。
迟意思考的并不是谢知南想的,主导这一场暴.乱的人,远远地站在高处,为数个月之后的胜利早早地做好了加冕的准备。
温水润了润干涩的嗓子,迟意声音依旧沙哑。
“我想回国。”
“可以。”
“真的吗,”迟意无望的眸子瞬间点亮,兴奋地看向谢知南,“什么时候?”
“我会安排。”
“明天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吗,”迟意不想在重蹈今天的事情,她拍拍手开心地构思回国的事宜,“要不今天就去机场附近的酒店,这样可以早点回国。”
谢知南摇头,“要等一周。”
“为什么要等?”希望落空,迟意问出没过脑子的傻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