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雅劝她等雨停了再走,迟意一反常态的坚决。
上次走这么急是在金酉时花奖的颁奖典礼上,同样是遇到谢知南。韩雅可以确定,自家仙女跟谢知南之间有小九九!
迟意坐在去机场的车上,望着车窗外出神。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她转头就看见韩雅朝自己露出促狭的笑容。
“没有,别猜。”迟意直接回绝。
韩雅揉揉婴儿肥的小脸蛋,朝迟意眨巴眨巴眼。
“明后一段时间,有你忙的。”迟意朝小姑娘一笑,这次晚会幺蛾子太多,盛华和山海传媒也不一定能压的完。
韩雅立即苦着张脸,“……姐。”
完美的转移了韩雅的好奇心,迟意也回答不上来,她看见谢知南时会产生一种微妙复杂的情绪,不是喜欢也不是讨厌,单纯地想离他越远越好,心虚的尴尬。
为什么会亲自挑选大衣。雨滴仿佛不是砸在车窗上,而是砸在她脆弱的心上,顺着玻璃往下落。
因为愧疚吧。迟意不想找什么酒喝多了的借口。
她很清楚,自己就是愧疚。
成年人的感情,不应该一味的逃避。
至少现在的谢知南,给了迟意一种——他是面朝自己的错觉。
正是这一抹错觉,让迟意心如止水的日子,再也恢复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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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知南回国前,迟母劝迟意相亲或者与盛轩复合,迟意都拒绝了,她看所有的男人都一样,不会心动,不会有强烈的感情,更谈不上喜不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甚至,远不如在茜思泽恩综合症下,自己对谢知南的感情来的强烈又鲜活。
她想将自己对异性的好感缺失归咎于茜思泽恩痊愈的后遗症。
言白修明确表示,没有这种后遗症。
那就当我不喜欢男人。迟意如是说。
盛轩表示:那你和央书惠是天作之合。
迟意望着这一夜大雨轻笑。在没厘清自己的心意之前,不该打着好感的名义去挥霍感情,满足了自己的臆想,折腾了两人最好的年纪。
如今谢知南三十三,自己二十九。
这种蠢事做过一次,就不想心怀歉意地尝试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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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州市。
凌晨,刚回到江北公寓,迟意就接到了央书惠的电话。
迟意跟她报了平安,关于不告而别随便找了个理由。
她能听见央书惠那边有些吵,隐约是程颢和颜辰起了争执,具体为什么吵起来也不清楚,今晚这两人都喝了不少酒。
“迟意,是因为谢知南吗?”央书惠问。
“什么?”迟意手里的睡衣直接掉在了地上。
她没想到会被央书惠直接询问,更尴尬的是一路上关于自己和谢知南的感情思考中,她并没有考虑过作为与谢知南有婚约的央书惠的立场。
这让迟意感觉到一丝羞愧。她下意识反驳,“没有,以前只是谢知南的粉丝,他没作品后,我早就脱粉了。”
“你不该这么早走。”央书惠道。
迟意没听明白电话里央书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好像有些责备,因为自己走早了?是离场早了,还是飞回曲州早了,后续还有什么活动被自己错过了?
央书惠在程颢的吵闹声里,挂断了电话。
央书惠脸色微沉,寡淡冷漠地看着程颢。
迟意不知道金酉时花奖那天谢知南为什么会在会场;
不知道今天晚宴为何在谢知南外公的酒店举行;
不知道三年前谢知南留在阿洛塔想确认的其实是感情;
更不知道她悄悄从柏林医院的走廊离开时,谢知南按着出血的肺止住咳嗽,透过窗看着她一步步走远。
如果迟意走得慢一些,多为谢知南考虑哪怕一点。
都不会是这样的重逢。
央书惠不欲多言,她不想迟意和谢知南在一起后,回忆这段感情时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感情是两个人的事。
过多的插手和推波助澜,更容易蒙蔽两个人可贵的心意。
再说,从三年前确认了迟意手上的希瑞夫雪钻后,她插手的就够多了。
央书惠拿着手机出神,程颢挣脱了颜辰的手腕,红着眼眶朝央书惠冲走来:“凭什么我就要退出!我就要给谢知南让道!这次我不会让的!”
酒店套房里,央书惠声音平淡,“感情总有先来后到,这几年给过你机会的。”
“你就是不想我跟迟意好上!”
“迟意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迟意。”央书惠平静地看向失去理智的程颢,或者说从迟意披着谢知南的外套离开时,程颢就怒不可遏,急于找个发泄点。
迟意未披过任何一个男人的外套,拒绝过程颢数次,这是第一次当众披一个男人的衣服。
为什么是谢知南!
程颢失去了自制。
一拳猛得朝央书惠挥去。
窗外风驰电掣,大雨洗礼着城市,程颢挥拳的速度与闪电一样快。
“程颢你疯了!”颜辰酒醒了大半,忙得跑过去将央书惠拉到身后。
程颢也没想砸央书惠,他只是想发泄心中怒火,这一拳狠狠地砸在墙壁上,手背破皮的骨节上刺目鲜红。
央书惠从颜辰背后走出,直面程颢。
过去她明示暗示过程颢多次,不要喜欢迟意,没结果的。迟意对他的感情,再说直白点,得亏他是央书惠的弟弟,不然迟意压根不会搭理他。
“你是我姐,就不能盼着点我好吗?”
央书惠走到沙发旁,从包里掏出一盒烟,点上一支。
程颢是父亲在外的私生子,而央书惠父亲是入赘央家的,按理说程颢根本没资格进央家的大门。
央书惠母亲去世的早,央父虽有意将程颢接回央家,但央家宗亲无一不反对。是央书惠看程颢可怜,流落在外受尽欺负,她将人带回了央家,顶着背后一片非议责骂声。
“为了一个女人,跟我翻脸。程颢你出息了。”央书惠吐着烟圈,慢悠悠的出声。
央书惠是央家的接班人。程颢脸色一白,眼中血色翻涌着无奈的怒火,最终还是不肯退让。
“我知道我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但你休想用身份压我!”
眼见姐弟俩要撕破脸,颜辰皱眉,“程颢,别说了!”
程颢不管不顾,“就算是一无所有,我还是会爱迟意!”
如果不是与程颢有一层微薄的血缘关系,央书惠压根不会在意他是死是活,更不会干涉程颢对迟意飞蛾扑火的感情。
这三年还是太纵容他了。
“回来公司上班,你不用拍戏了。”央书惠淡然抽烟,神情与谢知南有几分相似的冷漠。
“呵,你以为我真的不懂你是怎么想的?”程颢推开颜辰,有些话他在心里憋了两年多了。
自己明明有机会跟迟意拍电视剧,被央书惠直接换了男主。他一次次忍让,早知最后还是会撕破脸,从一开始就该据理力争,是自己错了,是自己顾着她是姐姐的身份!
央书惠夹着烟,转头看向程颢,眼神凉薄而清醒。
“你还不是因为自己心虚,你背弃了谢知南!”程颢终于吼出了这句话。
“所以你费尽心思地把迟意推给谢知南,让她去替你恕罪,弥补你对谢知南的亏欠!那迟意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迟意要按照你的计划去喜欢谢知南,你毁掉的不仅仅是我的爱情,也是迟意的人生,我不服气!我怎么能看着迟意被你自私的毁掉,我做不到!”
央书惠手里冒着金红色火光的烟直接朝程颢脸上砸去,“你住口!”
燃着的烟撞在程颢白色衬衣上,留下黑色烟灰印记后,弹飞出去,滚落在了毛绒地摊上。
颜辰一脚踩灭,这是很危险的动作,不推荐小孩子学习。
“你在和谢知南有婚约的前提下,还义无反顾的爱上谢寻北,管不住自己感情的人,又凭什么来质疑我对迟意的一心一意!”
颜辰从背后狠狠地给了程颢一拳,这死小孩提谢寻北就未免失了分寸,不知好歹。
程颢怒火中烧,反手就回了颜辰一拳,“没你的事!”
颜辰跟程颢扭打在了一起,两人打得鼻青脸肿。
央书惠又点了一根烟,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程颢,眼角青紫,嘴唇破裂。
“明明谢寻北死的时候你恨谢知南,恨不得他去死,怎么如今你又可怜谢知南了,哈哈。”程颢吐了口血水,悲切失望地看着从容优雅的央书惠,朝她咧嘴大笑。
“你既然可怜他,亏欠他,你自己跟他在一起啊,为什么要祸害迟意!”程颢怒骂,“你当编剧就是为了编排别人的人生,你就是个控制欲强到变态的女人。”
“我跟谢知南之间从来谈不上亏欠。”央书惠冷沉如雪的眸子明亮似刀,盯着失去理智的程颢。
“如果你觉得我不拦着你更好,从今以后你随意。”
不会再因为你是我弟弟,所以想护着你。也许人在年轻的时候都应该经历一场头破血流的感情,体验撕心裂肺的疼,才知道能待在温室花房里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央书惠拿着烟走到窗前,推开了窗。
满城风雨瓢泼,打在白色的烟纸上,火光忽明忽灭。
眼角的眼在无人的区域滚落,留给两人冷漠的背影。
程颢满身酒气地砸了桌上的烟灰缸,愤怒地离开。颜辰看向窗边对着冷夜凄凉的央书惠,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这样的央书惠他没办法去安慰,颜辰离开房间,去追程颢了。
谢寻北的死,央书惠跟谢家的婚约,是他们小圈里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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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意洗漱完将头发吹干,躺在床上失眠了。
打开手机播放钢琴曲,放了七八首,她跟着旋律哼了起来,丝毫没有睡意,脑中都是……谢知南。
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自己,掀开被子光脚下床,她找到那件橄榄色的西装外套。
就闻一下,就一下下?
迟意将衣服抱在了怀里,早就失去了谢知南身上的温度,但是有淡淡的香气。
她好喜欢这个味道,回国后不管怎么寻找,都没找到可以替代的香氛。
将衣服放在床边,脑袋枕在胸口位置,迟意闭上了双眼,唇角微弯。
梦里,回到了大雪纷飞的柏林。
她无意中听顾远征说起了谢知南的病情,才明白央书惠为什么突然放下手里工作飞往欧洲。
‘…南哥之前肺部中枪…阿洛塔医疗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
迟意顾不得想其他问题,连夜飞往德国,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国家不会随时爆发战争。
根据顾远征给的线索,她很快找到了谢知南所在的医院。
迟意担心会遇上央书惠,虽然找到了借口,还是想尽可能的避开。她一般会在晚上过来,偷偷在谢知南门口坐一会儿,心里没什么想法,或者说想法太多想逃避。
墙后会传来谢知南的咳嗽,是她的噩梦,撕心裂肺的疼。
她靠在走廊的长椅上,穿着臃肿的羽绒服,戴着口罩,听着房间里他声嘶力竭的咳嗽,一次次想推开门走进去,一次次压下心里的痛苦。
门口医生询问她是不是房间里谢先生的朋友?
迟意摇头,说着流利的法语:不是,我拉姆的朋友,他在另一间病房。
医生好奇:那你为什么总坐在这儿?
迟意道:因为我总是哭,拉姆会不高兴,我晚些心情平复后才能去看他。
医生心疼这个懂事的小姑娘。
连续一周,柏林都是暴雪天气。
迟意依旧夜里过来,坐在门外的靠椅里。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冷白灯光打下来,寒风四起。
缩在羽绒服里依旧冷得彻骨,风一直吹,刮在她身上。迟意戴着帽子,前几天不小心感冒了,头重重的,靠着墙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她好像看见了谢知南,又好像没有。醒来时在病床上,询问是谁将她送过来时,被告知是值班的医生发现她睡着了,身体发热。
感冒好了后,她依旧每晚都会去谢知南病房门口,安静地坐着。
路过的医生和小护士只是笑笑,再也没过问她为什么一直坐在这里,是要探望谁。
她是来探望……谢知南的,她朝每一位经过的医生默默说道。
她担心谢知南,充满了愧疚。
迟意猛地惊醒,额头覆着薄薄的汗滴,她又梦见谢知南了。
在床上缓了许久才聚起精神,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钟,才凌晨六点。
曲州市。
央书惠请假了,颜辰也没回来。
程颢倒是第二天就回了曲州,还约迟意去爬山。
迟意拒绝了,建议等央书惠跟颜辰回来后,大家一起去爬山。
最近微博上都是关于她的讨论,在fēng • bō平息前不想跟程颢有单独的私下接触。
#一生颢意#,#南风知我意#,#轩意#的热度居高不下。
而程颢不知是手滑还是有意为之,关注了#一生颢意#CP超话,掀起了全网对迟意和程颢恋情的讨论,什么时候公开!!!
迟意只觉得他孩子气,像极了当初追着谢知南跑的自己,好在程颢没有跟她一样下场粉CP,做出写CP小作文这种丢人的事来。
在宿永那晚遇到的大雨,让她着了凉,生了一场富贵病。
也让央书惠和自己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迟意明显感觉到这段时间央书惠再没主动找她聊过天,每次都是她主动。
主动发消息的次数多了,话题也有聊完的时候。迟意觉得尴尬,又不好直接问她,两个人之间为什么生疏了。
奔三的年纪里遇到了谈得来的朋友,比不上年少时的单纯热烈,但曾经两人互相鼓励、支持彼此的工作还历历在目,在这个圈子里打拼时不再孤独。
迟意很在意央书惠,但央书惠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复她消息了。
迟意顺了把头发,和晚会结束后有关吗,央书惠在电话里说自己走早了?央书惠还在电话中主动提起了谢知南。
可如今的迟意早就没了奔赴谢知南的心思,对谢知南更多是愧疚。
她是真心实意地祝福央书惠跟谢知南二人,百年好合。
毕竟年龄都不小了,再这么下去就是高龄产妇。作为朋友,她希望央书惠一切顺利,平安归来。
有了沉重心事,迟意的病情不见好转,渐渐严重了起来,一连休息了七八天都不见好,加上盛轩时不时地登门拜访,整个人都心力交瘁。
她有想过要不要回香照山躺着养病,还可以跟女儿亲近亲近。
可隔壁山头的盛轩也惦记起了她的乖女儿。迟意便打消了回老宅养病的想法,老老实实躺在公寓里等病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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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轩常来看望她,进门第一句听起来充满了善意,还有阴间关心:“给你买早饭了,今天体温四十几度。”
离开时,他总是气急败坏地扬言让迟意吃牢饭。
“你跟迟阿姨的行为就是在刑法上拉着小提琴跳芭蕾,判的最轻也是拐卖儿童,我也不为难你,养病的时候动动你这个蠢脑袋,好好想一想,你跟迟阿姨谁去蹲局子?”
盛轩狡诈的找到了当年的领养合同,发现了合同中存在的漏洞,以及署名是薛素琴三个字。反复在迟意雷区上蹦迪:我不想告阿姨,你也不想阿姨这么大岁数去蹲局子吧?所以你去吗?
谁家还没点关系,迟意问了律师,进局子倒也不至于,但撕破脸是肯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累哭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