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他以为进门以后,孙远方肯定会问他为什么辞职、辞职以后准备做什么,结果只是面对面坐着静静喝茶。
“我现在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说,这工作确实不是非你不可,但有的事情,全天下只有你能做。”孙远方笑了笑。
“您还记得呢。”顾铭到这儿也笑了笑。
虽然这话即便放到现在,顾铭也是大体认同的,但当时说这话完全是因为一腔豪气。
“当然记得,我以前哪儿见过你这么个性的啊。”孙远方这回哈哈笑了起来。
顾铭没说话,茶多喝了两杯以后也就习惯了,确实有隐隐的甘甜留下来。
“老实说,你辞职这事儿,我知道以后跟他们是一样震惊的。”孙远方说,“我们震惊,是因为在我们眼里,你只有继续留在拾光干下去,才是人生的最佳选择。”
“嗯,但决定是我做的。”顾铭说。
虽然听上去确实莽撞,但顾铭从来不是个喜欢为做过的决定而后悔的人。
“是啊,决定是你做的。”孙远方再给他添茶,“这世界上根本就没什么最佳选择,大家都走的路自然有它合理的点在,但走别的路不一定就是错误。”
顾铭听了,觉得还挺意外的。
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似乎总在走“别的路”,每一步都有路过的人特震惊地看着。
好好的家业不继承,好好的大学念一半不念了,好好的潇洒挥霍日子不过。
这个人怕不是,非疯即傻。
“你离开拾光以后打算做什么,孙哥虽然好奇,但也不问了。”孙远方很从容地说,“事在人为,希望你能做——只有你能做到的事儿。”
“谢谢孙哥。”顾铭很真诚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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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拾光回来,一切算尘埃落定,顾铭花一天时间收拾好东西,把住的房子退了。
买的直飞航班,顾铭已经四年没飞过这么长的线路了,十二个小时下来整个人四肢都是僵硬的。
起飞是正午,到的时候正好是当地时间傍晚,落地玻璃窗外漫天红霞。
四年没来了,感觉有点儿像到了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全是人,各种颜色的衣服各种颜色的脑袋,混杂着五花八门的香水味儿。
顾铭推着箱子顺着出机场的人流走,四处找周喻的身影。
他专门戴眼镜了,结果一眼就看见个举得高高的小白板。
上书:“顾铭小朋友”。
顾铭其实觉得特丢人,但还是当场就笑了,穿过人群朝举牌的周喻走去。
对方戴着墨镜,操着口特扭曲的中文笑着问他:“这位兄弟,你有没有看见个叫顾铭的小朋友?”
顾铭四下看了看,没忍住笑:“我是。”
他特不想陪周喻一块儿幼稚的,但他现下就是有种情不自禁的快乐感受,在机场乱糟糟的人流里跳跃翻腾。
“哎原来你就是啊,”周喻恢复正常腔调了,上手捏了捏顾铭脸颊,“顾铭小朋友有点儿帅啊。”
顾铭扬扬眉,“你板子哪儿来的?”
“房东给的,说这个点机场人肯定多。”周喻一手拿着板子,另一只手摸过顾铭的手。
周喻松手的时候,顾铭手里多了颗奶糖。
“今天儿童节。”周喻笑起来。
“今天不是…”顾铭这才想起他往回飞,这边的1号还没过去。
成,周喻要给他过儿童节了。
“我专门给你准备了,儿童节大礼包。”周喻说。
“哎,”顾铭说,“我还没过过儿童节。”
俩人出机场以后搭的地铁,这带离市中心不远,又是傍晚,挤起来比国内还可怕。
顾铭找地方勉强扶着,周喻就在他旁边,挤起来肩膀蹭肩膀。
周喻这人狡猾得很,会趁着拥挤在顾铭身上大大方方蹭一下,顾铭瞪一眼,他就笑。
在一个对同性恋习以为常的国家,在一节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们的车厢,这场景确实让顾铭的心跳得很快。
不是压抑着的,不是藏着掖着的,喜欢就是喜欢。
到霍本的时候,一群穿西服的年轻人匆匆忙忙挤进来,周喻再被往顾铭这边挤,这回周喻直接一手揽住了他肩膀。
头靠过来的时候顺势,在顾铭耳朵那儿轻轻咬了一口。
“爱你呀顾顾。”周喻说。
顾铭只觉得耳朵尖一阵酥麻,整个右耳像瞬间灼烧起来。
估计是红了。
“我是不是,发现了顾顾新的敏感带?”周喻凑他耳边上小声说,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愉悦。
“闭嘴。”顾铭将脑袋转过去了,没理他。
周喻笑,他觉得自家男朋友可爱到让他想原地蹦跳。
周喻住的房子稍微远离市中心,从机场过去几乎是对角线。
就这一趟地铁,顾铭觉得身上油八成全给周喻揩完了。
下地铁搭公交,这儿公交走特慢,还贵。
“下回不去那么远,可以骑车。”周喻说。
这带环境很好,全是一座座两三层高的房子,白色的墙壁,茶棕色的屋顶。
周喻带着他一路往前走,偶尔有遛狗的居民出没,好半天才驶过一辆车。
“到了,121号。”周喻放慢脚步,朝屋前的小花园招了招手:“!”
花园里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听见声音放下喷壶,回头看他们。
戴副老花镜,人看着挺和蔼。
“啊呀,这么快就接回来啦?”老人笑起来,一口带点儿地方特色的英语。
周喻指了指顾铭,一本正经地拿塑料英语说:“”
顾铭直接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