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如连推带拒,气呼呼道:“你玩我,你居然玩我……”
“你可曾看过里头的东西?”宝如气呼呼问道。
季明德连连摇头:“三把大锁,我又怎能撬得开?放心吧,我未曾看过。”
宝如抬头看了许久,黑暗中也瞧不清季明德的样子。她一颗心却止不住的往下沉着,暗道果不其然,打她去年回乡的道儿上,他就已经盯上她了。
既如此,她又怎能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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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夫妻在屋子里推推搡搡,外面李少源两腿走不得路,忧心忡忡,还记挂着嫁给个膏药贩子的宝如。
他已是她人丈夫,宝如也早嫁旁人,她那封催命的信并那只镯子,他也一直带着。徜若相逢,李少源想把两半碎镯还给宝如,就算交付了自己的前半生。
灵光和炎光并排躺在草堆上,听着屋子里一开始进了老鼠一般,又那未谋面的季娘子小声儿叽咕着,渐渐变成了哼,年青小妇人的颤哼,于这些未开过荤的小小少年来说,总是那么意味深长。
两人你捣我一拳,我捣你一拳,悄声儿的议论着:“这季大爷哪像个举子呀?一身匪气也就罢了,如此寒夜,大雪打了一整天,他竟还有心情……”
乍着耳朵听了许久,那季娘子的声儿渐渐低了,两人一腔的火气,你捣我一拳,我捣你一拳,就在麦草堆里不停的缠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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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恰也是去年的冬月。季明义给皇家贡完药材,返乡,死在了关山之中。
尸首被运回去时,季白对外宣称他是不小心落下山崖,掉进水里溺死的。但季明德是方升平的干儿子,平日除了书院读书,偶尔也会上山,跟着土匪们打家劫舍。
季白当初上仙人崖,找方升平出钱卖凶时,季明德就在里间的窑洞里拨算盘。最后方升平拒绝,给十万两银子也不肯杀季明义,季白当时还笑了一句:“方兄,土匪若是讲起仁义礼智信来,也就离死不远了,是不是?”
当时季明德还不知道他们两兄弟是李代瑁的种,和季明义一样,以为季白那头白眼狼是自己的亲爹,没想到季白会真杀自己的亲儿子。
季明义比不得他从小过继到二房,是季白一手养大的。因自幼跟着季白走塞外,走口外,晒得一身黝黑古铜的肌肤,身长八尺的大汉,性子和善开朗,与季明德截然囧异。
直到尸首被运回季家大宅,季明德才知道季白果真把他大哥给杀了。古铜色的手腕上,绣花针浅浅一道缝合。他用了最温情,也最残忍的方式。割开他的手腕,放空他身体里的血,让自幼养大的儿子在无助和绝望中慢慢的死去。
那是季明义的百日祭,季明德入关山,来祭大哥的亡魂,夜里至这土地庙,庙里灯火通明,是赵宝松所率的家奴们。
寒月如盘,冷鸦呱噪,山门戛然而响,里面闪出个穿着青缎面珍珠扣对襟旋裳的少女,双手合什在一处,站在那暖光烘燃的山门上,对月深深拜了一拜,随即便有个小丫头出来,给她披了件宝蓝面灰鼠皮的披风。
那是季明德头一回见宝如。从京城返乡的相府之女,华服锦衣,长裙逶迄,身后跟着四个小丫头,两个老婆子。
早在她还未入关山之前,王定疆就通过胡魁给方升平传了话,除了这小姑娘,余人一个不留,斩草除根。随行途中所有物品,无巨细全要返送京城,送入皇宫。
那小姑娘还不知道什么样的灭顶之灾在等着她,一人转到山庙侧那马棚处,对月结手,默默祈祷着。
彼时,季明德窜上房顶,如条潜行的独狼一般,明亮亮的眼睛,就那么盯着她。
从那一夜之后,先是在关山中遇匪,仆从死的死,散的散,仓惶逃回秦州之后,赵宝松再遭绑票,大年初一的晚上两姑嫂抱着个孩子,在风雪中上仙人崖赎人。
季明德像半夜啸月的那只狼一般,一直就那么注视着她。看她仆从四散,看她卖掉大宅搬入赁来的小屋子里,一件件扒掉身上的首饰。
所以,他才会不早不晚,恰赶在那个节骨眼儿上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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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大雪封山的小小子孙庙里,宝如和李少源,一个要往长安,一个要往秦州,一个在里,一个在外,赶的那样巧,离的那么近,又差的那么远。
外面燃着的火还未熄,宝如待季明德呼吸匀了,便悄悄儿起身,坐到了粗板钉成的木门上。
隔着木门上那圆圆的朽洞,灵光和炎光都是和她一同长大的少年,并肩歪在一处,李少源单独一人睡着,在这个位置,她能看到他的脸在火光里跳跃,人似乎瘦了许多,两眉紧簇,显然怀着沉沉的心事。
她伸手欲抚开他浓簇的眉,可是婚姻就像这道薄薄的木板门,那怕朽朽欲坠,也是天然的屏障,此生,她跟李少源再无缘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注定是漫长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