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两只圆蒙蒙的大眼睛睫毛低垂,眉头耷拉着,缩在宝如怀中:“小姑,你瞧见了吧,就是这样,若说错,一人一半。”
宝如厉声道:“都吵什么吵?日子才好过了几天你们就要这样闹?嫂子,我娘已死,化成了尸骨,不谈长辈之讳,更何况是死了的长辈,这是一个人为人最起码的良知。你再这般说我娘,我哥不休你,我也要代他休了你。”
她如今是一家子的金主,黄氏一看宝如怒了,吓的立刻一噎,生生憋下了气。
宝如转身又骂宝松:“你要真想找个贤妻,便找去,留下青苗和我嫂子,自己滚去找,晋江茶楼和黑糖生意,一个铜板都不给你,只管滚。”
宝松一听,也噤声了。
两子彼此斗鸡一样,总算妹妹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为了银子和茶楼,气哼哼走到了一处,肩并着肩,伸手要来抱青苗。
青苗抿了抿嘴,笑道:“小姑才是真高明,我看他们还有什么脸再闹。”
宝如将青苗揽在怀中,才能缓解心中的焦燥与悲伤。她在青苗耳畔低语:“人人都说小儿有天眼,你帮小姑瞧瞧,小姑肚子里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青苗十分认真的盯着宝如的肚子看了一番,点头道:“是个弟弟。”
宝如噗嗤一笑,眼里却涌着泪花儿:“这可难办了。”
季明德似乎疯了一样想要个女儿,若是个女儿,宝如怕自己带不走,可若是个儿子,于男人来说,儿子便是自己的根,更加带不走。
难怪尹玉钊知道她怀孕时,会般震惊。若没个孩子牵扯,便就此分道扬飙也没什么,可这有个孩子了,该怎么办?
吵嚷了一番,宝松两子带着青苗走了。
明儿就是除夕,府中下人们自然忙的团团转,杨氏也自发到大厨房帮忙去了,苦豆儿和秋瞳两个也是里里外外的忙碌着。
宝如坐在窗前,再回想自己的亲生母亲,一个温柔的,甚少说话的沉默妇人,和嫡母段氏心里一样,应该都是苦的吧,她整个的童年,都陪伴着段氏,便去见同罗绮,也不喜欢跟她多说,匆匆来,匆匆去,便在一起,谈的也是我娘如何如何,我娘这样样。
同罗绮的心中,想必也很苦吧。狠心撇下儿子,两目痴痴,只盼着女儿能来看自己一眼,可尹玉钊望穿秋水,一直在齐国府做牛做马,等着她。
季明德进门了,黑熊皮的外氅,下面是宝蓝色绣狮补的蟒袍,靴子上沾着些雪迹,疾步过了照壁,忽而两个跃步,已到了台阶下。
在檐廊下闭了闭眼,他又转身退下台阶,缓缓退步,绕过照壁,门去了。
宝如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酝酿了两天,想要问个明白,看余飞说的话是否属实。见他门了,伸手扯过衣架上的裘衣披了,正想去接他,便见季明德又进来了。
季明德风尘朴朴,急匆匆而来,进了院子又怕自己身上不干净,小儿在娘胎中有天眼,怕孩子要瞧见什么,在外解了件外氅轻轻拍打。送神送鬼,迷信到自己都觉得肉麻。
他苍黑了不少,胡茬未净,身上亦是股子淡淡的风旅气息,在小间厅的花隔扇外看到宝如,随即咧嘴一笑,两颊深深的酒窝,两只眼眸亮晶晶,就么真勾勾看着宝如。
她就倚妆台站着,见他的目光投来,两只手一上一下,下意识抚上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