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眠生很快就走回到了小院。
小院门口空无一人,一切如初,这意味着在另外两个方向的顾五和阿初并没有找到小橘猫。
陈眠生心里一沉,但当踏进小院,转到里屋门口时,漆黑瞳孔却微微一缩。
——里屋的门是大打开的。
陈眠生曲在身侧的手指抑制不住地微动起来,喉间忽地一痒,他又掩着唇重重咳嗽了两声,然后迈着大步走进里屋。
刚一进屋,便发现房间里一片混乱。
衣橱完全敞开着,里面原本整理得井井有条的衣物都被胡乱扔在了地上,摆在一边的圆凳也滚到了房间角落里。
陈眠生抿了抿唇,浓密眼睫微垂,视线跟着往床榻上移。
棉被隆起了一个拱形的弧度,勾勒出人体的形状轮廓,再往上是一头乌黑浓密的如瀑长发,看不清底下的面容。
陈眠生的呼吸停了一瞬,他顿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直到跃动地愈发厉害的心跳声和心里的小人声交织重叠在一起,不停叫嚣着,“走过去,走过去”,于是他脚下动了。
床榻上的人儿像是睡着了,很安静,棉被的弧度随着她的呼吸上下平稳地起伏着,和平日里小橘猫熟睡时的模样极像。
长发自然地下坠着,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但那块陈眠生再熟悉不过的铜牌却从发丝的缝隙中露了出来,他的姓氏就刻在上面,陈眠生觉得心安的同时,呼吸又有几分急促。
他舌尖抵抵上颚,手虚攥成拳后又缓慢松开,这样重复好几次后,才靠着床沿蹲下,以单膝跪地的姿势蹲在斐颜面前。
陈眠生喉结滚了滚,抬手悬在半空中,迟疑片刻,然后轻轻抚上去,一点一点撩拨开那些长发,露出女人的真容来。
他家小橘子当真是个小姑娘,脸巴掌大,有点小小的婴儿肥,眼睫浓密纤长,许是睡得不当安稳,在空气中微微轻颤着。
和他梦里小猫儿的形象如出一辙。
就连陈眠生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是何心情。
惊讶、激动、梦想成真的喜悦,还有几分一直压抑在心里不可名状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喉间仿佛有火在烧,有些东西像是下一秒就要呼之欲出。但光是这样看着小姑娘安静的睡颜,他却也已经觉得无比满足。
他目光柔和,指尖稍稍下移,克制地在小姑娘脸上虚虚碰了碰。
偌大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一声很轻很轻的私语:“......小橘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逐渐走向山头。
陈眠生单手托撑着脑袋,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守着他家小猫儿,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小姑娘终于眼睫轻颤了下,缓慢睁开了眼。
陈眠生定定地盯着她看。
小姑娘的眼睛也和小猫儿一模一样,乌黑的眼瞳里湿润润的,透露着几分刚睡醒时的迷茫,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瞳孔里映着的全是他的模样,很是动人。
陈眠生张张嘴,刚要开口,下一秒小姑娘却忽然撑着床榻起身,二话不说便直愣愣地扑进他的怀里,还熟稔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颈窝。
刚一蹭完,两人皆是一愣。
斐颜双手还紧紧环着陈眠生的脖颈,她惊恐地看着那双属于人的手,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她怎么还没有变回去。
另一个念头紧跟着冒起来。
完蛋了,她穿帮了。
至于陈眠生则怔怔地看着怀里的人儿,她扑进自己怀里的动作和小橘猫如出一辙,许是在自己身边待久了,身上也跟着沾染上了几分松木冷香的气味——属于他的味道。
小橘猫明明被他养得那么圆润,变回人的小姑娘却小小一只,浓密的长发尖蹭着他的颈窝,挠得他心尖痒。
陈眠生不经意地低头,喉结上下滚了滚。
小姑娘的衣服穿得不够周正,再加上方才扑拥上来时,衣物与衣物之间磨蹭了两下,此时里衣一角已经松松垮下,露出雪白、泛着点点红润的肩头来。
这个场面不禁让他喉咙有些发干。
陈眠生一双手虚虚悬在半空中,抱也不是,推也不是,罕见地尝到了不知所措的滋味。
没等他做出反应,斐颜忽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蛮不讲理地将他往屋外面推,口中还叨叨喊着:“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虽然陈眠生长年患病,但力量依旧远超于斐颜,按理说斐颜推他的时候他该是纹丝不动,但垂眸看见小姑娘涨得通红的脸,他舌尖抵抵上颚,几近无声地叹了口气,再任由着小姑娘将他推出门外。
紧接着,眼睁睁看着房门被毫不客气地重重关上。
陈眠生盯着那扇紧闭着的门,很轻地挑了挑眉,唇角勾着抹似有似无的无奈笑意。
他站在原地未动,只慵懒地拖着声音温声道。
“小橘子,你是不是忘了,这儿是我家。”
“你这样把我赶出来,还讲不讲道理了?”
语气和平时如出一辙。
好似屋里面的还是那只他再熟悉不过的小橘猫。
啧。
陈眠生真的好烦啊。
斐颜背抵着房门,脸颊又烫又红,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用仅剩的理智分析起眼下的情况。
起因好像是她不知为何忽然昏迷了过去,醒来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陈眠生蹲守在床前的景象。
由于当猫当习惯了,以至于她想也不想就以人的身体往他怀里扑。
然后,然后就演变成现在这样了。
斐颜懊恼地揉揉太阳穴,怎么想怎么不明白。
她并未当着陈眠生的面从猫变成人,陈眠生怎么会用那么笃定的语气叫她“小橘子”。
再者,倘若真信她就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那只橘猫,陈眠生更没道理会这么冷静,还守着她一直等她醒过来。
正常人早把她当成妖怪抓起来了好不好。
啊啊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斐颜烦躁地抓抓头发,第一次生出了“干脆直接变回猫从陈眠生身边逃走,余生再也不相见”的想法。
但陈眠生给她打造项圈那天说过的那句“要是今后找不到小橘子了,我会很难过的”她还记忆犹新,陈眠生说这话时眼里的复杂情绪不似作假。
那么问题来了,她舍得让陈眠生难过吗?
答案是否定的。
正当斐颜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房门忽然被轻轻叩了叩。
她顿时犹如受惊了的蚂蚱般猛然转身,警惕地盯着门,生怕下一秒陈眠生就会破门而入。
然而事情并未如她想象的那样发展,她只听见陈眠生的声音从外传进来,嗓音温润,一贯的清浅随和。
“时辰不早了,小橘子也该饿了吧,有什么事等吃饱后再谈,好不好?”
话音刚落,他又善解人意地补上一句:“小橘子想通了便出来罢,我在柴房里等你。”
斐颜抿抿唇,犹豫半秒后将耳朵贴上门扉,果然听见了愈渐减轻的脚步声。
她长舒了口气,侧眸忽然瞥见房间里的物什,略微思索了下,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陈眠生盛好饭菜,先前喂小猫儿的时候一直用的是碗盆,如今换成了饭桌上的两副碗筷,所谓“家”的味道更浓。他眉眼微舒,唇角无意识地往上翘了翘。
余光瞥见小姑娘的身影出现在柴房里,他顺势抬头,见她双手抱着笔墨纸砚走进来,很轻地挑了下眉,只道:“坐吧,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