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昀州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喜欢讲大道理的人了?
离家出走、逃学泡网吧的人,好意思给他说这个?吃错药了?
他对着电话不可置信地说,我父母不理解我,我知道,我接受,我不需要他们的理解。可为什么连你也不理解我?
他加重了语气,又说了一次,为什么?
商昀州委婉地接话,我当然理解你,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想法和你是一样的——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也能打出成绩、也能夺冠该多好。
吴郢说,对啊,你最后不是做到了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做不到?你觉得我做不到,所以不想让我来,对吗?
商昀州从他的语气里读出了误解,开始为自己辩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吴郢不想再听,径直挂断了电话。
他丢开手机,长长地出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它们在发抖。
……
“抱歉。”商昀州低声说,“我当时想的太偏颇了,不应该说你不适合来打比赛。这是我的错。”
你已经证明了,你很适合这个赛场。你天生就该在这里发光发亮。
吴郢听着他道歉,却又想到了别的事。
全电竞圈都夸商昀州脾气特别好,为人稳重,待人温和,双商吊打全圈直男。
但并不是。
说他温和的人,根本和他不熟。用商昀州自己的话来说,只要主动示好,社交会变得简单很多。保持态度良好是解决麻烦的重要手段。
吴郢并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真心实意的歉意。
亦或是一个单纯的问题解决方案。毕竟下路组需要配合,绝不能心生嫌隙。
自从商昀州去打职业后,他就有这种感觉——他们之间比以前疏远了许多。
毕竟过着全然不同的生活,共同话题渐渐的只剩下游戏。
而游戏的时间也很少很少。商昀州甚至不能用大号和他双排,因为会被骂“不务正业”。
和商昀州排得多了,吴郢甚至会觉得有些愧疚,担心自己占用了对方训练的时间。
他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不分时间场合,缠着闹着非要对方陪自己玩了。
顾忌的太多,心就散了。
吴郢低下头,把包从一只手换到了另一只手上,控制着声线的平稳,若无其事地说:“没事,那点小事。我早就不生气了。”
他的确早就不生气了。
但又确实有些别扭。因为他没能达到自己的预期——等我自己打进联赛,我就拎着我的成绩来和你理论,看你还说不说我不适合。
可他失败了。
在他要证明给看的这个人的手上,败得一塌糊涂。
商昀州却像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没进联赛也没关系?”
吴郢不动声色:“……没关系啊。”
怕对方信不过似的,又笑了笑。
他一笑,双眼就会不自觉地眯起来,弯出一个温顺的弧度。光线从窗户外飘落进他的眼里,散成星星点点的白,将漆黑的眼瞳模糊成柔软的一片。
谁都看不见他眼底的情绪。
商昀州忽然撤开了视线。与此同时,又松了口气。
他其实有点心虚,因为他没说全部的实话。
当年他反对吴郢来打职业,并不仅仅是因为队内压力大、竞技环境差那么简单。
还因为来自吴郢母亲的一席话。她坚决反对自己的儿子去打职业比赛,再三警告商昀州说,别带坏他。
你不知道吗?她说。他的手有旧伤,只是他从来都不肯告诉别人罢了。
以及,在某个早上,当商昀州例行登上自己的账号、准备训练的时候,目光在好友列表里那个暗下去的头像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居然在想,这个点,那个孩子是不是还在上课。
他是一个广义上循规蹈矩的人。这里的规矩,是指他自己制定的原则。比如不要太把冠军当回事,比如训练时绝不能走神。
但吴郢,似乎总能踩在他的边界上,踩得那些规矩摇摇欲坠。
大约是关心则乱。
两人都陷入了各自的神思里,走廊上一片沉默。冷不防的,一个锃亮的光头从楼梯口冒了出来,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商昀州?”
吴郢:“……”
楼道里本来很安静,突然冒出来的廖东方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廖东方不解地看着他们同时后退一步,敏锐地从空气里捕捉到一丝不对劲。
他的目光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最终落在了吴郢提着的包和箱子上。
廖东方终于找到了话说:“哎商昀州,你这队长怎么当的?怎么不帮WinG拿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