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晚天的质问使映葭呼吸都带着无法剥离的抽痛。
他不知道对自己来说到底是墨晚天比较重要还是映商比较重要,他无法回答。但他知道,墨晚天跟映葭都比自己重要。
他可以为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不顾一切。
映葭用力闭了一下眼睛。
他告诉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这么做对他们而言才是更好的。
也许眼下一时是痛苦的,但未来会有都是值得的。
映葭不去想自己的回答会给墨晚天带去多大的伤害,因为在伤害墨晚天的同时,他也在伤害自己。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再找一个让谁都不会受伤的办法了。映葭张了嘴,缓缓发出声音:“……是,他是我弟弟,为了他,我可以不顾一切……”
墨晚天盯着映葭,冷冷惨笑:“你怎么能做到如此的?你怎么能做到,对我如此残忍的?我对你而言,从头到尾就像是一颗棋子,有用的时候你拿起来,用不着的时候你就很快丢掉。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将来呢,是不是依旧如此?一旦发生什么,我始终是你说抛弃就能抛弃的?”
“……我,没有这么想过……”
“没有吗?如果你没有这么想过,那为什么对我做出的事情,却比这样更残忍呢?”墨晚天死死盯着映葭,“你要我娶白狐公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是青玄太子,不可能终生不娶,迟跟早,都是要成亲的……”
“所以你心里一直都是这么看待我的?”
“…………”
“你想要我救你的商儿?可以。娶一个白狐公主算得了什么,你说得对,我是青玄太子,我将来还可以娶很多妃子……我若愿意,也可以娶你,让你扮成女人,做我的妾侍,伺候我的太子妃……”墨晚天字字咬牙切齿,他是为了故意让映葭难堪,才说出这样的话。
“……只要,殿下,能救我弟弟……”
墨晚天没想到映葭坚硬至此,到了这步,仍是一毫都不松,他简直怒火攻心:“我说了,我可以救你的商儿。但同样的,我也要从你身上拿走一样东西作为代价!”
“殿下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墨晚天对上映葭的眼:“我要你的内丹。”
“……”要内丹,无异于是在要映葭的命。
“你身在青玄,有的是灵丹妙药让你没有内丹也能活下去。”墨晚天一字一顿,字字带着凉意,“你像以前那样多好,没有内丹,没有法力,什么都做不到,做什么都得依靠着我……我不需要你像现在这样,这般强硬主见。你就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依附着我便够了……恢复法力后,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惹出了一堆的脏事……而且你这张嘴,这颗心,还指望我怎么相信你?也许我救回你弟弟后,你就一走了之了?那我岂不是亏大了?”说到这里,墨晚天还笑了一下,继续着,“我要你的内丹,我要你从今以后一步都不踏出我的太子殿,你能做到这两点,我就娶那白狐公主,换回你的商儿。”
映葭知道,自己伤透了墨晚天的心。
而且,他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
映葭答应了:“好,我都答应……是殿下来取,还是要我自己动手?”
提这样要求的人是墨晚天,可听着映葭答应,心中怒火更甚的人也是墨晚天——这样的要求都能答应,足够得见映商对他的重要。
墨晚天嫉妒极了。
简直嫉妒得要抓狂。
他求而不得的东西,却有人能够轻松得到。
墨晚天的确是愤怒到了极点,那时都有些失了理智,他对映葭几乎算是吼道:“不用你动手,我来取。”
……
但墨晚天到底没有真取了映葭的内丹。
墨晚天会那么说,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知道映葭性格要强,便是真取了他内丹,他若有想做的事情,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去做。
可冲动仍使墨晚天下了狠手,他废了映葭几千年的法力。
如果当时映葭挣扎一下,或说那么一句求饶的话,墨晚天就会住手的。可映葭都能答应要墨晚天取了他的内丹,又怎么可能在墨晚天动手的时候向墨晚天求饶呢。
等墨晚天终于清醒几分,回过神来时,映葭早已昏厥过去——内丹还在,但法力差不多已经被墨晚天抽空了。
映葭昏迷了好几日才醒。
醒来时,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体大概变成什么样了。
他不怪墨晚天下手狠毒,比起取出内丹,废掉他法力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毕竟法术再练就是了,内丹要是没了,他就又跟以前一样了。
只是身子又这么虚弱下来了。
明明好不容易才好起来的。
映葭起身,就看到站在床前的墨晚天。
也许墨晚天是想来扶他的,映葭看到他的脚步动了,虽然到最后,又定在了原地——显然,墨晚天压制住了这个念头。
不过一个非常微小的细节罢了。
映葭想着自己要是没有注意到就好了。注意到了,反而徒增内心的苦涩。
墨晚天看着映葭虚弱的模样,第一句问:“你怪我吗?”
映葭对上他的眼,摇了摇头:“……那殿下,怪我吗?”
“你希望我怪你吗?”
映葭说不上话,说不希望太贪心了,逼着墨晚天娶白璧的人是他。可他还是希望墨晚天不要怪自己——他能承受千年的囚禁孤寂,能够忍耐法力被废的痛苦,却独独难以忍受,墨晚天明明想要靠近却又停下了的那个脚步。
如果能够心怀这份苦涩令时光倒回,他大概不会对着墨晚天说出那样的话了。
他后悔了。
他以为他能承受,其实他不能承受。
墨晚天见映葭没有回应,便开口说道:“……你昏迷的这几天,我已向白狐下聘……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迎娶白狐公主,你的商儿,也很快就能回来了……”
映葭攥紧了衣角。
原来真听到这样的消息时,他会难受到整个身体就像要裂开一样。
映葭费了好大的劲才从舌齿之间找到自己应该说的话:“……多谢,殿下……”
墨晚天没再多言,他一挥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那天后,一直到墨晚天的大婚之日,映葭都没有再见到过他。
映葭知道,墨晚天一定很生自己的气。与先前不同,这次最为严重,估计,也最难挽回。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映葭被墨晚天软禁在原先的偏殿里,一步不得踏出,外人也不准进去探望。
映葭整个人都空了下来。
身体空了,心也空了。再加法力大废,身体虚弱,恢复得一直很慢。
他再难去想别的事情,也不愿意去想自己到底要求墨晚天做了什么,他只是不停回想着,坠落落元台后,他与墨晚天,还有织露,在树洞中度过的那一夜。
其实后来他与墨晚天也有更多更开心的日子,可唯独那一晚,他的印象却最为深刻。
墨晚天的龙鳞他始终带在身上,不知自己的羽毛,墨晚天是否还留着呢?
原来他跟墨晚天能安然悠闲度过的日子竟会这么短暂,沉溺其中之时,也没有好好珍惜,眼下再想,实在可惜了。
白狐生怕墨晚天悔婚,所以在白璧正式嫁入青玄之前,一直都没有交回映商,映商会随着白狐的出嫁队伍一起回来。
婚礼还是如期到来。
没有奇迹的发生,映商并没有在婚礼前顺利脱身。
毕竟是太子大婚,青玄举国欢庆,上下沸腾。
青玄帝君虽不明墨晚天为何会突然决定迎娶白狐长公主,但墨晚天似乎用自己的方式使得青玄帝君接受了,在典礼当日,这位从来都是严厉专|制的帝君,也露出了欣喜的神态。
白璧以为自己赢了,她得偿所愿,终于成了青玄的太子妃,完成了她身为白狐长公主的使命。
在等待着墨晚天来掀开她大红盖头之前,她信心满满,以为自己既能有办法让墨晚天娶了自己,将来也会有办法紧紧拴住墨晚天。
所以当她最先只得到墨晚天的一巴掌时,她整个人都懵了。
身边都是青玄的人,她从白羽带来的下人并没有进内屋伺候,连个丫头都没留。
墨晚天完全是在立威,恨她用这种方式逼着自己娶她。
白狐虽比不得青龙这般,但白璧是长公主,从小娇生惯养,又因美貌深得父皇母后喜爱,三千宠爱集于一身,何时被人这么打过——而打她的人,正是她费劲心机要嫁的墨晚天。
白璧当下就哭了出来。
“省省你的眼泪吧,这招对我不管用。”墨晚天却不为所动,“比起打你,我恨不得动手杀了你……但你费劲心机想要嫁到青玄,我至少得让你先享受几日……”
白璧感受到了恐惧,从墨晚天掀开红盖头就是一个巴掌时,她就知道了,一切并不会如她想得那般顺利。
“你真是蠢,向要我什么不好,怎么就非要嫁给我不可?”墨晚天冰冷地说道,“现在,是你落到我手上了。在你付出代价以前,都别想着离开。”
白璧看着墨晚天:“……你不能、不能这么对我……不管如何,我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你这般对我,就不怕有辱青玄太子的颜面吗?”
“呵,太子妃?”墨晚天冷笑一声,“我何时说过要让你做青玄的太子妃了?你不过是我一个小小侧妃罢了,便是死在了太子殿内,也无人会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