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卡莱又恢复了世界之都应有的模样,冷淡的人际关系和快节奏的连轴转重新充斥了所有人的生活。
陈郁一大清早就来到了学校。今天早上九点有一门课要进行期末考试。他走进教学楼,来到考场所在的三楼,却发现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围在其中一间教室前,明显不是来考试的学生,其中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学校工作人员。
陈郁有些不明所以,但考试快要开始了,他只能奋力地朝教室所在的方向挤了挤。
旁边的一个女生和他一样不解:“这里是在干什么?”
“听说是在清理遗物。”她的同伴回答道。
陈郁动作一僵,停下了脚步。
“清理遗物?”
“就是那个谁的遗物啊,你忘了吗?”
那女生“啊”了一声,说:“我都忘了,他居然已经死了……我还觉得他活着呢。这种感觉好奇怪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
“同学死了,你不觉得奇怪吗?而且我还觉得他挺好的,就,我总觉得他还活着。”
她的同伴嗤地笑了:“你不会在同情他吧?shā • rén犯死了不是活该吗?这叫报应。”
陈郁彻底停住了脚步。他胸口闷得发慌,像是有一股气郁结在了胸腔里。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回过头去,大吼一声“滚”。
但是他没有。
今天是1月12日。
就在昨天早上,他醒来后,习惯性地打开终端,想看看有没有自己朋友的新消息。
谁能想到,迎接他的是铺天盖地的“穿梭舰坠毁”和许昼的死讯,还有网络上无数叫好的声音。
到现在为止他依然有些恍惚。许昼是他同系的同学更是最好的朋友,两个人高中时就认识了。他第一次见到对方是在自己父亲的办公室里,那时候他父亲还在做房地产,碰巧许昼跟着他母亲来看房子,他父亲便觍着脸,非要介绍他们认识。
后来他父母离婚,母亲一气之下回了遥远的第二星系,父亲带着第三者不知所踪,他被一个人抛在卡莱,差点连居住费都交不起。当时他为了能继续上学,硬着头皮找“朋友们”借钱,被挂了七次电话,只有许昼开玩笑说,有我在你饿不死的。
陈郁看着人潮涌动的走廊出神,冷不防,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干什么呢?一大清早的,在这里站着不动?”
他回过头去,发现是柳台荣和图辉,收拾了一下情绪,开口道:“我来考试。”
图辉咧开嘴笑了,眼神朝旁边飘了飘:“我还以为你也是来看热闹的。”
柳台荣说:“是吧,我昨天一醒来都惊呆了,那哥们居然就这么死了,我到现在都还有点恍惚。”
图辉说:“死了也好,前几天调查官抓我去录口供差点没把我吓死。我还以为我犯什么罪了,搞那么大阵仗。幸好没把我打成同伙,这么大的案子,要不然兄弟们就见不着我了!”
说着,大笑了两声,引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陈郁的面色沉了沉。他拨开图辉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转身就走。
图辉再迟钝,也注意到了他的脸色不对。他三两步上前,拦住了陈郁:“你他妈甩我脸色干什么?”
陈郁强压下心底的怒气:“让一让,我要去考试了。”
“不是你要去考试你甩我脸色干什么?咋的,你不会还把许昼当你兄弟吧?”图辉拧着眉头看着他,“清醒一点,行不?人调查的结果就是他有罪,不然为什么会把他送到Z星去?”
陈郁忍无可忍:“他是死在空难里!又不是犯了死罪!”
图辉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不是,你怎么就肯定他不是死罪呢?他们家那实验场里死了几百个人,这还不叫死罪??”
“那是他父母做的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陈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图辉就差翻个白眼了:“你看他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干,天天出去乱逛,就算是在和他爸妈搞那些,也不奇怪吧?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他没干那些呢?他爸的认罪视频你没看吗?什么‘我不后悔’,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给你说,变态都是会遗传的!你看他表面上人模人样的,背地里不知道是个什么——”
“啪”!
陈郁甩掉了书包,一巴掌抽在了他嘴上。
那张嘴总算是闭上了。
图辉捂着脸,愣了几秒后,也甩掉了书包,大骂着扑了上来。
“打架了打架了!”
“啊?谁在走廊上打架?”
“让开让开……别打了!别打了!!”
……
考完试后,陈郁背着书包,一个人去了食堂。
他的嘴角肿着——刚刚图辉一拳砸在了上面,让他的牙在上面划破了一条口子。
陈郁进了食堂后,坐在餐桌前,一点食欲也没有,脑海中回荡着的全是图辉刚刚说过的话。
他还记得高中时,他们曾经一起去做社会实践。当时学校组织他们去了贫民区的福利院,去了之后,许昼从头到尾被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缠着不放。他以为许昼会不耐烦,可许昼却耐着性子陪她玩了一下午无聊的积木。他们走的时候小女孩还哭了,求他们下次再来看看她。
回来的路上许昼勉强解释道,那么多人看着,总不好意思拒绝吧。
陈郁就笑他,说,我看你还玩得挺开心嘛。
许昼冷笑一声,让他快滚。
——从那时起他就在想,许昼这个人,表里不一已经严重到了一种程度。
一个人,统共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真切的情绪,却还要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看见。
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成百上千人死在实验场里。
陈郁实在吃不下饭,索性打开终端,看了几眼。挂在热度趋势榜第一的新闻是“亚尔维斯家族发声”。他点进去,发现是许昼的舅舅埃文正在代表家族和整个企业发表声明。现场直播。
具体是什么内容他也没听清楚,只看见埃文垂着头,面色沉重。陈郁越听越觉得眼角发酸,直到埃文抬起手来擦拭眼泪的时候,他终于绷不住了,趴在餐桌上哭出了声。
周围来往的人纷纷投来视线,又挪开目光,继续着自己的谈笑。
-
新上任的总裁助理敲响办公室门时,埃文正不紧不慢地擦掉自己眼角的泪水。
他心情不错地勾着嘴角,喊了一声:“进来。”
总裁助理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闪身进来,又反手关上,这才开口道:“那边已经开始搜查工作了。”
“抓到那个调查官了吗?”
助理摇头:“他们说,他应该已经死了,只是尸体不知道被丢去了哪里。”
埃文说:“另一个呢?”
“另一个……其实,先生,我们之前就确认过,许昼已经死了。您也看到录像了,不是吗?”
埃文一抬视线:“那你的意思是,我这是多此一举了?”
那助理吓得垂下头去,嗫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
埃文打断了他:“行了。他们有没有给你搜查的录像?”
“没有录像,先生。他们的亲王不喜欢人类科技,我们不可能过去录像的。”助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