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重光市刑侦支队,审讯室。
自从赵霜连夜逃跑之后,他的下落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线索,赵廷作为这桩案件的唯一知情人,是市局现在的首要攻坚对象,从昨天开始就换着人翻来覆去地审他,想尽一切办法用在合法范围内的手段撬开他的嘴。
但是效果微乎其微,赵廷完全不配合警方的审讯工作,其他的内容或许愿意开口|交代一些,但在涉及赵霜下落的领域,那嘴唇就跟千年老蚌成精了似的,咬的严丝合缝,不给一点插刀的机会。
第N次提审赵廷,由林匪石跟江裴遗一起负责审讯,赵廷本来就形销骨立似的,在看守所蹲了几天更是消瘦许多,侧颊明显凹陷下去,他坐在冰冷的审讯椅上,目光无神地抬眼望着对面两个刑警。
“赵霜反侦查意识还挺厉害的,一路躲避警方的追捕,现在还没有将他捉拿归案,这对你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吧。”林匪石的两条长腿搭在一起,用平时跟人聊天时的语气说了第一句话。
赵廷低头沉默不语,自从知道赵霜为他承受了什么之后,他就一直在像行尸走肉般活着,麻木而黑暗,没有什么希望,也不想所谓的“未来”,他只要他的哥哥能好好地活着——如果早就知道赵霜已经远走高飞,当时在林匪石面前他是不会承认真正的凶手是谁的。
“你没有参与过任志义和赵霜的犯罪活动,或许还有一丝身为人的良知,”江裴遗一字一顿道:“赵霜是一个shā • rén犯,他在外面逍遥法外一天,就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因为他而受难甚至死亡,你坐在这里不觉得良心难安吗?”
赵廷颤抖着吸了一口气,仿佛是无地自容般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声音低哑道:“我知道他犯了罪,也知道……也知道他伤害了别人,我没有大义灭亲的觉悟,我跟我哥从小一起长大,我只想看他能活下去,江队,这个世界太大了,我不能顾及所有人,就像也没有人能穿越时光来拯救曾经的我们,我有罪,但我怜悯不了其他人……”
江裴遗冷淡地盯着他:“直到今天你仍然要赵霜的所作所为把归咎于命运和世道头上吗?过往比你们还悲惨的人有太多了,没有谁是注定要走上犯罪这条路的,‘无人救赎’更不是借口——警察会帮无辜的人洗刷冤屈,但是没有义务去拉住一个走向深渊的灵魂。”
赵廷看了江裴遗半晌,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是啊,你们活的多么光鲜亮丽,多么坚定不移,怎么会懂卑微蝼蚁的放任自流,江队,何必用高高在上的姿态来评判我们……我哥只是想活的自由痛快一点罢了,我们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又何必同一套道德标尺来丈量。”
林匪石在旁边听江裴遗用新闻联播似的语气跟赵廷你来我往地对话,忍不住伸手扶了一下额头。
江裴遗无疑很聪明,大脑反应速度相当快,就某些专业角度而言是非常优秀的刑警,在特定情况下甚至像一条灵敏的变色龙,可以任意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他其实是不适合审讯工作的。
恐怕没有一个犯罪分子能在江裴遗的注视之下放松下来,而高度紧张的后果往往是狡辩与负隅顽抗,说到底江裴遗带给人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到了物极必反的地步,是基本不可能问出什么线索的。
在江裴遗的认知里,一个人的是非观一旦形成,是不会也不应该被他人、被外界环境塑造的,就像他曾经在黑鹫潜伏九年,归来仍然能如宝石般光芒万丈——可是事实上,大多数犯罪分子都有“由好变坏”的过程,很少有人生下来就是丧心病狂的疯子,他所经历的种种过往,才是藏在暗处的深渊推手。
人无时无刻不在被外物所强行改造。
假如没有任志义撕裂了他的生活,赵霜本来应该是贫穷但单纯的少年,不会走上这条恶贯满盈的不归路。
江裴遗沉默了片刻,“赵霜跟任志义和平共处了几年,还是合作关系,为什么突然对他痛下杀手?”
赵廷低低地抽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哥不常跟我说他跟任志义的事,他甚至不让我跟他住在一起,但是我哥一直非常恨他,是他毁了我哥哥的一辈子……”
说到这里,赵廷枯井般的眼中又烧起了仇恨的火光,近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任志义这个畜生,他死有余辜。”
林匪石摇了摇头,拿起手边的相册走到赵廷的身边,“这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吗?”
这些照片都是在云锦分区上报过失踪的孩子,或许跟赵霜的“生意”有关系,赵廷快速地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平静道:“不认识。”
“……人在正常情况下,平均每分钟眨眼的次数约为30~50次,每次眨眼的时间约为1/10秒,而在内心紧张的情况下,眨眼的频率约为每分钟105次,而你在刚才一分钟内的次数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你在紧张,或者换句话说,你刚刚在说谎,”林匪石盯着赵廷的眼睛低声道:“从心理学上的角度来说,如果你的眨眼时间超过了1/10秒,就会产生‘视觉阻断’效果,这意味着你在抗拒,内心并不想看到这个人……”
林匪石在赵廷的眼皮底下扫过一张又一张照片,仔细观察着他每一分微小的反应,拿到一张青年人的照片时,忽然出声清晰地问:“你认识他?”
赵廷像是被这声音吓到了,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冷汗从额角往下掉,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看样子是认识了。”
赵廷没吭声,全身的肢体语言都写满了抗拒。
“赵廷,你哥现在的罪名是跑不了的,不差你这一个证据,而即便你什么都不说,你的眼睛、眉毛、嘴巴、整个面部四十四块肌肉,乃至你无意识的每一个躯干动作都会出卖你,”林匪石不急不缓地走回了座位上,稍微扬了一下下巴,手臂肘顶在桌面上,十指相抵撑出了尖塔的形状,那是一个带着压迫感并且相当自信的动作,他带着一点笑意说:“虽然你现在看上去很镇定,自以为是的面无表情,但是瞳孔在剧烈收缩,大腿肌肉绷的很紧,你的手心冰冷潮湿,恐怕都是汗水——这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对吧?”
赵廷握紧了黏腻的手指,喉结滚动一下,林匪石的目光像一把解剖的刀,割开他的皮肉,撬开他的头骨,将脑子里的东西全都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在审讯室里,林匪石跟江裴遗给人的压迫感是不同的——江裴遗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场,让人敬畏、抬不起头,而林匪石带来的感觉则是尖锐的、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恐惧,好似所有想法都无所遁形。
在这二人双重压强之下,赵廷最终不堪重负地从相册里指认了三位受害者——根据赵廷交代,他们曾经和赵霜有过短暂的相处,后来莫名消失不见了。
直到现在,这起案子才终于艰难地有了一丝并没有什么用的收获。
回到办公室,林匪石单手搭在江裴遗的肩上,亲近地说:“哥哥,你跟赵廷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在审讯室里,你不要教他怎么做人,而是要教他怎么说实话。”
江裴遗审讯经验并不多,也不像林匪石那样擅长坑蒙拐骗,他确实不太适合审讯工作,看了林匪石一眼说:“看不出来,你还会测谎?”
“测谎这种玄乎的东西在外国好像挺流行的,但是我们国家办案还是更讲究证据,”林匪石惭愧地吐了一下舌尖,小声道,“其实我也没学过什么微表情观察学,刚才都是随口忽悠他的,没想到就忽悠出来了。”
江裴遗:“…………”
“不过微表情分析还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倒也不是故弄玄虚,”林匪石向下望了一眼,端起架子像模像样地说:“你一般喜欢站丁字步,腿长,整个人跟标枪似的,每次你不耐烦想离场的时候,脚尖的方向就会向外,而你现在的脚尖朝我,代表你喜欢跟我交流。”
江裴遗将信将疑地低下头,发现他靠近林匪石的那一只脚,脚尖居然真的是朝向他的。
林匪石挑了下眉,有点得意地说:“你跟隔壁老王说话的时候,脚尖就是朝外的。”
江裴遗不自在地转了一下自作主张的脚,问:“……你没事盯着我脚尖看干什么?”
林匪石匪夷所思地反问:“难道重点不应该是你喜欢跟我说话吗?”
江裴遗:“………”
林匪石凑近他,不依不饶低声问:“是不是啊?”
江裴遗被他逼问地没办法,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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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霜迟迟不能落网,缺少核心人物,案件侦查就卡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瓶颈期,林匪石的骨裂彻底恢复,也正式结束了跟江裴遗的甜蜜同居生活。
——这其实是非常奇怪的,以林匪石蹬鼻子上脸的性格,肯定是能在江裴遗家赖多久就赖多久,自觉搬出去住……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人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江裴遗也没有多问,何去何从毕竟是林匪石的个人自由。
晚上,正要上床睡觉的林匪石接到了徐格的电话。
林匪石懒洋洋地说:“喂,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了?你还没走啊?”
“不是,有正事儿,”徐格收起富家子弟吊儿郎当的语气,有点严肃地问:“我说,你们刑警是不是不能在网上抛头露面啊?”
“是不能,”林匪石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倏地一暗,从床上坐了起来,“怎么了?”
“………”徐格顿了顿,说:“我觉得这事儿再不管,你可能就要上热搜第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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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微博实时热搜榜上,第23名是:
#你见过最好看的素人帅哥#
点开这条tag,热评点进去第一张居然就是林匪石,那是他前几天出门喝下午茶的路人tōu • pāi照片。
照片里的林匪石穿着欧式宫廷风格的荷叶边袖口白衬衫,黑色长裤,单腿撑地坐在高脚凳上,稍微垂眸微笑着,姿态相当优雅,再配上肤白胜雪的脸,自成一股高级感和贵族感,是绝对可以称得上“一眼就惊艳”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