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匪石许久没回家了,江裴遗打开门让他进去的时候恍如隔世,他的东西居然还都原原本本地摆放在那里,江裴遗没有收起来,一直为他准备着……好像……好像他随时都会回来似的。
他们都太累了,没有时间说太多的话就一起躺到了床上,不到十分钟都睡了回去,江裴遗最近瘦的厉害,蜷在林匪石怀里的时候显的很小一团,伸手拥抱着他。他们好像在黑暗中互相依偎的两盏明灯,要竭力靠近彼此才能感到一点光明与温暖。
这一晚江裴遗睡的太沉、太好了,这是他最近罕见的“一夜无梦”的时候,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察觉到林匪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睁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了。
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存在过的痕迹,昨天夜里的温存仿佛一场他臆想出来的幻觉,江裴遗面无表情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动不动有半分钟,才起身准备下地——余光看到床头柜上贴了一张粉红色的便利贴,上面是漂亮锋利的黑色字迹:
“想拥抱你,又怕吵醒你。”
“宝贝早安——你的鱼。”
江裴遗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将便利贴撕下来,折叠了一下,放到抽屉里,然后去厨房准备早饭,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后来几天林匪石那边可能是闲了下来,晚上经常派鳄鱼来市局门口接人,第二天上班之前再偷偷摸摸地送回来,这么几趟来回,江裴遗感觉自己活像个“灰姑娘”,鳄鱼开的是“南瓜车”,而林匪石则是只有夜晚才能相见的“娇气王子”,一到白天他又原形毕露,世界里也没有王子了。
不过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是聊沙洲、聊案子、聊计划,瞎矫情的时候很少——虽然这么说有些冷酷,但是大敌当前,他们都不是把儿女情长看的那么重的人。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江裴遗已经养成了出门之前先往大门看一眼的习惯,如果有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那么就意味着这天晚上十有八|九会有一个令人心安的好梦。
.
这天江裴遗下班出门,看到马路对面停着那辆他熟悉的“南瓜车”,他心里微微一松,熟门熟路地打开车门坐进去,车子缓缓启动加速,短短几秒内就到了最大速度,车辆在路面上疾驰而过。
一向能嘚嘚的鳄鱼这次一反常态地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江裴遗敏锐的直觉下意识感到一丝古怪,脑海深处某根神经陡然一跳,同时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林匪石对自己身上的味道一向有种迷之执念,就算半身不遂躺在医院的时候,都要把病床弄的芳香扑鼻,又败家又骚包。
所以就算林匪石本尊不在车里,他留下的“满地芬芳”也丝丝入扣地缠绕在车座上,直往人鼻子里钻,余香足以勾的人心烦意乱——可是这辆车里居然没有一丁点木香的味道!
江裴遗整个头皮一炸,瞬间抬起眼,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双阴鸷狭长的眼睛,眼角下横着一道长疤,开车的“司机”浑然是一幅陌生的面孔!
同时江裴遗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令人悚然的细微声响——后备箱里居然还有人!
他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林匪石对他说过的“出门小心”的提醒,没想到沙洲的人居然这么快就对他下手了!
江裴遗想也没想“咣”地一声,狠狠一脚暴力踹开车门,直接从高速行驶的车上滚了下去,他的身体在草地上轻盈地滚了两圈,宛如猎豹般伏起,疾速起身向旁边的小巷里跑去!
“司机”没想到这条子反应这么快,刹车都没来得及,一秒钟后才猛然将脚刹踩到了底,轮胎骤停在地面上擦出刺眼火花,发出“吱!吱!”让人牙根发酸的尖锐声响,司机停下车,从车门跳下去往回看——已经完全看不到江裴遗的身影了!
那人怒骂了一声,拉过车里的呼叫器:“目标跳车了!全都给我追!”
车子的“后脑勺”被咣当掀开,从后备箱里跳出来两个男人——天知道那么大点地方是怎么放下去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的,三人一起向江裴遗消失的地方拔腿狂奔!
不远处传来摩托车轰隆作响的声音,两辆载着人摩托并排呼啸而过,在巷口来了一个惊险的贴地漂移,车上的人下来张口就骂:“你们三个人看不住一个条子?!一群饭桶!”
被骂的人脸色铁青但没敢还口,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往那边儿跑了!”
那领头的冷声道:“两人一组包过去,记得别落单,这条子最擅长单打独斗。”
——反正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认为“单打独斗”打不过南风,两个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的,要不是顾及他们手里可能有枪,这几个人加起来都是给江裴遗千里送人头。
江裴遗快步闪身走进一道巷子,拿出手机拨通市局值班室的电话,有条不紊地说:“我是江裴遗,在羊肠村胡同附近遇袭,对方人数五名以上,可能携带枪|支武器,请求市局支援。”
值班刑警魂飞魄散:“我马上组织人手赶过去,您那边情况怎么样?!”
江裴遗侧耳听了一下错杂急促的脚步声,转身进了另外一条胡同,轻声说:“十分钟之内可以。”
这四通八达的小巷仿佛一个弯弯绕绕的迷宫,江裴遗领着身后的几个人在里面兜圈子,凭借听声辨位的本领“放风筝”,谁也摸不着他的尾巴,江裴遗转过一个弯,可不想在拐角处鬼似的悄没声埋伏了一个人,照面冲着江裴遗的大腿就是一枪——
砰!
子|弹叮当一声落到地上,江裴遗在他抬手的瞬间就闪身到了一旁,千钧一发间高速旋转的子弹贴着他的裤缝滑了过去,将裤子边缘燎起一块“破洞”,雪白的皮肤若隐若现地透了出来。
江裴遗头也不回转身就跑——他曾经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在什么时候做出怎样的最优选择,这基本上是他长时间命悬一线练就出来的本能反应,跟大忽悠林匪石不一样,他以前经常跟猎鹰一起在最前线跟其他毒贩的势力火拼,那些溅到身上的血液都是滚烫鲜明的——学会在枪林弹雨中生存是江裴遗的必修课。
江裴遗飞快地跑到另外一条胡同里,将身后那人甩了八百条街,耳边听到隔壁隐隐约约的咆哮声:“开你|妈的枪!要活的!”
听到“要活的”三个字,江裴遗的身影忽然一顿,他立马就不着急跑了,甚至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人过来。
——以前在黑鹫的各种死对头之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见到宋之州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开枪”,否则就不会再有开枪的机会了,这是无数人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可惜这群愣头青竟然不懂。
一组人追着江裴遗的脚步过来,转向了右边的胡同:“那边,过去看看!”
下一秒江裴遗缓缓从这两人身后走出,无声无息地靠近他们,随即单手劈向一人的后颈,那人瞬间瞪大眼珠,一声都没出就软了下去,旁边的男人察觉到事情不对,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魂飞魄散的“你——?!”字,被江裴遗徒手掐着脖子拎了起来,他的腿在空中徒劳地蹬了两下,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眼珠不受控制地往上翻,没到半分钟也昏了过去。
另一处的人在耳机里听到不寻常的声响,脸色突地一变,惊道:“老孙?!老孙?那边怎么了?”
耳机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他狠狠咽下一口唾沫:“——江裴遗出手了!所有人跟我集合!”
四个人无头苍蝇似的聚到了一起,开始进行地毯式搜索,结果没往前转几个弯儿,就看到江裴遗弯腰靠在墙上,单手捂着右腿,神情异常痛苦,脸色格外苍白,指缝间不停向下滴滴答答渗着血。
领头那人脚步一停,以为这里头有什么猫腻,没敢抬步往里走,可他眯着眼打量了江裴遗一会儿,发现这人满头冷汗、嘴唇毫无血色,疼的肩胛骨似乎都在发颤,也根本没察觉有人过来了,才敢大步走过去:“嘿!原来躲在这里!”
最旁边那人从腰间抽出枪,远远指着江裴遗的脑袋,那如临大敌的模样不像是包围了别人,更像是江裴遗把他们包围了,看起来着实滑稽。
江裴遗抬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眉目的线条锋利而冰冷,一滴冷汗从他形状优美的下颌滑落,他哑声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块沾着má • zuì剂的手巾,说:“别急,这个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说话间乌拉乌拉的警笛声从远处响了起来,他们下意识目光一变,就在这时,江裴遗猝不及防地动了!
只见他鬼魅似的欺身向前,劈手夺过一人手里的枪,再左手扣住那人的手臂往后一拉,那人肩膀骨节发出恐怖的“咔咔”声响,“嗷”的惨叫了一嗓子,半条胳膊直接被卸了下来,同时江裴遗握着枪的右手手臂向上一提,极限单手上膛,再接连扣下扳机,砰砰砰三枪移动精准点射!
——如果说李成均这一辈子干了唯一一点好事,那就是教出了江裴遗一手出神入化的枪技,但这其实跟李成均本人也没多大关系,他只是教了广泛传授的基本功,剩下的都是江裴遗“天生丽质”加后天努力练出来的。
从弹道里射出的三枚子|弹分别长了眼似的命中了三个人的膝盖骨,他们当场就跪了,巷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江裴遗虽然是以一敌多,但是他本来就习惯单兵作战,别说只有这几个不入流的歪瓜裂枣,以前奔波的时候被百十来个人追着跑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沙洲这次是轻敌了。
江裴遗一步一步走过去,把男人手里的手巾踢到了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听说你要活的?”
“………”男人捂着碎了似的膝盖疼的说不出话。
市局的刑警噼里啪啦地赶了过来,看到这满地人之后都愣了,目光又落到江裴遗身上,一惊一乍地说:“江队!您受伤了!”
江裴遗混不在意地把手心的血往裤子上抹了抹,下巴轻轻一点,命令道:“这些人都铐起来带走,地上那三个先送医院。”
忽然,江裴遗又奇怪地“嗯?”一声——加上这四个人,被他放倒的一共是六个,可听脚步声刚才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
难道抛弃他的同伙跑了?
那漏网之鱼确实是跑了,手脚并用屁滚尿流“游”走了,他马不停蹄地跑出去一段路,魂不守舍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打电话,说:“……天明、天明哥,我们任务失败了,警察来的太快了,老六他们全都被江裴遗给抓起来了……”
那头的天明静了一会儿,冷冷地说:“你的意思是,你们七个人没抓住他一个,还被他扣了六个到公安局?”
那人一个字不敢吭,冷气从脚底下嗖嗖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