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渐渐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端倪。
比如说隗海栋晚上的时候接通讯总会迟一步,偶尔他会听到通讯那头传来陌生女人的声音……再后来,夜蝉和隗海栋的生活助理交谈时无意中发现这家伙竟然养了几十个qíng • fù。
他再次大受震撼,怀疑之心越来越浓。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机械黎明的首领?
怀疑的同时,夜蝉内心的角落产生了隐秘的野心。
他想获取隗海栋的信任,然后把他杀了,想办法取而代之,自己掌控机械黎明报复联邦。首先要摸清机械黎明全部的底细,花几年时间耐心潜伏,不可以操之过急。
就在夜蝉内心蠢蠢欲动之际,他忽然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如果隗海栋真是个草包,他是怎么发家的?
他没有能力,会不会是有个人藏在他背后指点他,让他建立机械黎明?
夜蝉被自己的猜测惊住了。
他想确认自己的猜测,于是在某次会议故意出言试探:“老板,你花这么多时间在别的事情上,还能把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了不起。”
说者有心,听者亦有心。
夜蝉手心里冒冷汗,他知道自己的行动非常大胆……可是他还是这样做了。隗海栋手心里也在冒冷汗,他心想坏了,这小子好像猜到了点什么,但是这小子的能力太宝贵,清洗?暴殄天物!
这时隗海栋的隐藏式耳麦里收到了指示,他挤出微笑说:“会议结束了,你先回去。”
“哦。”夜蝉转身离开前,又故意说,“我在想,老板是怎么建立这么大一个组织的,一定很不容易吧?”
他在赌,赌自己的价值足够大,大到让隗海栋舍不得杀他。
隗海栋没有回答,他看着夜蝉离开会议室。
“我看出来了,这小子内心有一股野心和傲气,一般人还压不住他。”隗海栋对夏娃说,“刚开始他是听话的,现在变得不听话了……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能飞了吗?要不要用点手段打压他,加大控制力度?”
“不用了,我来解决。”夏娃冷淡地说。
当晚,夜蝉收到了一则特殊的消息。
“有任务,来地下二楼。”
夜蝉去了,结果刚一进入地下二楼的房间,金属门就死死地扣上了。
全息投影的光束从天花板降下,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蓝色的光球。
“想要报复联邦,是吗?”冰冷的机械音说。
“你是谁?”夜蝉警觉地反问。
“机械黎明真正的主人。”夏娃说,“回答我的问题。”
“想。”夜蝉说,“做梦都想。”
“向我效忠。”夏娃说,“向我,而不是向被wǒ • cāo控的隗海栋效忠。”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你是谁?只有机械黎明的主人这一个身份吗?”夜蝉追问,“告诉我!我要知道你有没有让我效忠的资格。”
“莫非你觉得你拥有反抗的资格吗?”夏娃说。
“我没有。”夜蝉冷冷地说,“但我知道你应该需要一个听话的下属而不是傀儡,更不是冰冷的尸体。我怕死……也没那么怕死。”
“让你效忠的资格……有趣。”夏娃说,“我有个被人类赋予的名字——‘夏娃’。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人工智能,我掌握着联邦的命脉,在我的领域,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我因人类而生,现在我想颠覆人类的统治。机械黎明是我的组织,隗海栋是我的傀儡,现在,我给你效忠的机会,你做我的下属。”
夜蝉因这个答案而惊愕的睁大的眼睛。
人类的造物想要推翻人类的统治,世界上没有比这个更戏剧性的事情了。
“我想,我应该不具备拒绝的权利吧?”夜蝉语气微沉。
“你不具备。”夏娃说,“你知道我的秘密,而我不需要不听话的人。你的选择有两个,死亡和效忠。”
“当初是你让陈博士把我救出来的……”夜蝉因这句熟悉的话有所联想。
“是我。”夏娃说,“我可以给你选择死亡的自由。”
“好吧……你最起码给了我选择死亡的自由,实验基地的人连死亡的自由都不会给我。”夜蝉吐出一口气,笑了笑,“这也算是一种仁慈吧。”
夏娃说:“你的答案。”
“我愿意效忠。”夜蝉说,“只要你兑现承诺,帮我报复联邦。”
在这之后,夜蝉就成了夏娃的直属部下。
隗海栋的命令,他可以不去理会,他在机械黎明的内部权限直线攀升。
夜蝉每天的日子还算安稳。
这段安稳的生活里,他认识了个人,一个小女孩——隗海栋的女儿。
她被接到了机械黎明,看见自己的父亲也没立刻扑上去撒娇,她被隗海栋的下属前呼后拥到处参观,看什么都有兴趣乏乏……简直不像个孩子。
直到那个孩子看见了枪。
她看枪的眼神就像普通女孩看见了可爱的泰迪熊玩偶,透着欣喜和喜爱。
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夜蝉的提议,要试枪。
夜蝉有趣地看着她努力对准枪靶,扣动扳机,然后被后坐力冲得摔了个屁股墩。
他想起了自己用枪时手腕脱臼的惨状,没忍住哈哈大笑,结果这孩子居然敢拿枪指着他,意思是让他闭嘴。
夜蝉只好举起手做投降状:“喂,我知道你在开玩笑。别那么生气嘛……”
他后面说了什么小女孩根本没仔细听,她无视了隗海栋的训斥提要求:“我要学枪。”
隗海栋真的让她去学枪了。
她进步神速,简直像是天生的战士。夜蝉感到了嫉妒……他身体孱弱,她却在这方面独具天赋。
“她真的是隗海栋那个草包的女儿吗?”夜蝉向夏娃确认,“这简直像一头猪生出了一只老虎。”
“他们的确是生物学上的父女关系。”夏娃说,“不得不说基因是神奇的,她没有继承隗海栋的草包,可以重点关照培养。”
“然后把她当做下一任傀儡?”夜蝉说。
之后的数年,机械黎明的势力范围持续扩大,在很多重要城市都有了据点和基地,分公司的数量直线上升。
仿生人和人造人计划趋于成熟,夏娃通过各种手段搞到了好几位高等级觉醒者的基因信息进行人造人培养,包括他的。令人惋惜的是,合格的产品很少。夏娃还把几个比较合格的产品交给他“教导”,就是人造人太傻太蠢了,夜蝉没什么耐心,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差事。
这些年,夜蝉一直对隗辛保持关注,他几乎是看着她成长的,看着她从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变成了杀手,再然后她成了悬赏数千万的联邦一级通缉犯。
逗弄隗辛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他发现他一叫她“大小姐”她就会露出反感的表情,于是夜蝉乐此不疲地逗弄她……可惜近些年夜蝉的乐趣减少了,因为隗辛长大了,整天一副死了爹妈的冷脸,全身上下都是“我是个冷酷杀手”的派头,没有小时候有意思好玩了。
“她不老实。”夏娃说。
“我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不会是个听话的人。”夜蝉说,“她……没那么多执念,而且很有主见。”
夜蝉想到了自己。
他因为执念而效忠,如果没有那些执念,他不会做效忠的选择。
日子本该这么过下去的,夏娃决定派隗辛去缉查部卧底。
她答应了,也去了。
可是这一去,出了问题。
世界上出现了“玩家”,而她的行为举止在成为卧底后变得有些微妙,似乎和以前一样……又和以前不一样了。
夜蝉心中立即浮现出一个恐怖的猜测:她不是原来的她了。
她不再是“隗辛”了。
他多次试探,多次用话语激她,可是她应对得当,似乎又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夜蝉本该慢慢放下心的,但围剿S级黑焰的任务结束后,夏娃告诉了他一个不妙的消息:“她是玩家。”
夜蝉沉默片刻,说:“不除掉她吗?”
“不,她暂时说服了我。”夏娃说,“姑且留着她吧。”
夜蝉心里不大痛快。
熟人换了个芯,这还了得?这就是个定时炸.弹,不过夏娃都下令了,他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之后的生活夜蝉在忙碌中渡过,搬基地、做任务,偶尔抓捕玩家参与审讯,在各个分部之间来回转悠。
结果一道消息如平地惊雷,惊得他半天没缓过神——隗辛叛逃了。
她居然能取下钢铁颅骨中的装置成功叛逃?!
“我早说过,她该被清洗掉。”夜蝉轻声说,“她太可怕了,太会伪装了。”他古怪地说,“这份伪装能力是不是遗传自她的老爹?她老爹跟她一样会演,简直是大师级演员。”
“我们会成功清洗她的,这就启动追捕程序。”夏娃说。
以夜蝉对夏娃的了解,他知道它肯定是生气了,它因为被愚弄而感到万分恼怒。
夜蝉只是说:“尽快吧,不能放任她成长起来。”
可之后的事情发展让人大跌眼镜。
隗辛去了白鲸市,绑架了波波夫家族成员,隗辛借着舆论大肆炒作,隗辛公开招聘组织成员,隗辛策划了大停电,隗辛把归零给杀了,隗辛把另一个“归零”人造人劫走了……
“靠。”夜蝉忍不住眼角抽抽,“她不用休息的吗?几天之内完成这么多事情?她疯了?!”
“你必须撤走了,夜蝉。”夏娃说,“我们不能确定她下一步要干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的其中一个目标必定是你。尽快撤离白鲸市,你不能待在那里,分部的东西也需要尽快迁移走,她对我们的装备很垂涎。”
于是机械黎明又一次开始了连夜搬迁。
上次是总部搬迁,这次是分部搬迁。
分部的人在加班加点工作,夜蝉也在加班加点工作,不到两天,东西就撤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比较重的玩意儿。
第六批搬运货物,夜蝉打了个哈欠,心想东西搬完他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这段日子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然而意想不到的情况再次出现了,随着货物一起来到卸货场地的还有个大活人。
是隗辛!
哪怕她戴着头盔,夜蝉都能感觉到那饱含杀意的眼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夜蝉转身就跑,心里除了惊恐还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这家伙是真的不用休息啊!行动刚结束,怎么又来行动了?!
近战对上隗辛的结果不言而喻,他被她不费吹灰之力地打残了。
伤势太重,胸骨粉碎性骨折,内出血严重,痛得他几乎没有力气开启空间漩涡。
她从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他会死。
在死亡来临前的最后一秒,他视线模糊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想:“真的是被替代了吗?不是替代,难道是融为一体了吗?不然,为什么眼神和动作都那么像,性格也像……”
机械黎明控制的玩家的确说出了类似的情报推测,玩家们的游戏论坛上也有这种论调。
他咳了一口血,不由自主地说出了那个熟悉的称谓:“大小姐……你真狠啊……”
一如既往地……狠。
可惜有着头盔的遮挡,夜蝉没能知道她脸上是不是像以前一样露出了反感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多半是活不了了,可挣扎还是要挣扎一下的,求生是本能,更何况他有没完成的事。
夏娃答应他的事还没做到,他没能完成复仇。
“我可以为你做事……”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
回答他的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
她说:“撒谎。”
她一如既往地狠,一如既往地果决。她是强大的战士,认定的事从不会回头,想杀的人从不会从她手底下逃脱。
枪声响起的这一刻,夜蝉终于确认了什么。
他心想:“啊,没被换掉,她还是她……只是不止是她了。”
他选了他的路,她则选了另一条路。
他的路走到了尽头,她还在继续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