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提到诸公主出嫁,朕想等到大格格她们出嫁的时候,年纪还要往后延一延。”康熙道:“这样更稳妥些。”
“皇上真是慈父之心。奴才小女出嫁的时候才十二,年纪太小难免不懂事。唉,奴才也后悔,当年不如留一留,不要那么着急。”朴尔普如此说道。
他是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当时因着打仗选秀停止,朴尔普又怕女儿赶上战事完结之后的选秀。近枝宗室、铁帽子家都没有年龄合适的子弟,万一指给潦倒宗室,他们家闺女又不是倒贴的!
车驾已经离开了江宁,一路往山东孔府而去,康熙路上无事,召来几个大臣一起说说话。
康熙平素还是挺喜欢听大臣聊聊私房话,觉得这样是君臣亲近,他闻言道:“是嫁给成德那个?哎呀,那朕还真得将格格们留的时间长些,日后性子定了,朕给她们挑额驸也能好好过日子。”
“您说的是,做阿玛也就盼着姑娘过好日子,不敢欺瞒皇上,奴才整日想起她,头发都愁白了。”
“……这个嘛,若是实在过不下去,就要你多操心了。不过明珠倒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要说朕年轻的时候还觉得做父亲容易,现在看看,为父难呐。”
如今朝廷正尊崇理学,康熙也不好大喇喇的表示“过不下去再找一个呗,你们家的门第怕什么。”但他这样说,朴尔普马上明白皇帝的意思,心中一喜,趁着女儿还在好年华,再寻一个正好。
要说从朴尔普的角度,不管旗民,过不下去就自己躲出去,既不骂人、也不动手,这就是好人了。但是女婿再好,他也得和女儿过日子啊,又不是嫁给了宗室脱不了身,他也舍不得让姑娘空耗一辈子。
一等公决定了,回京就和明珠摊牌,然后就给女儿再寻一个好女婿!不过也得让她改改自己的脾气,别张口就伤人,要不然和谁也过不下去。
朴尔普又回忆起女儿理直气壮的对他说:“阿玛您说,女儿不过是告诉奴才,把那些没用的书丢出去,咱们满人不看那个,留着什么用。我错了吗?我又不知道那是他前头那个留下的。再说,女儿说的有什么不对,咱们本来就不靠那玩意过日子,南蛮子的东西有什么好学的!他至于气成那样吗?”
悔不当初啊,这孩子小的时候,正赶上三藩战事剧烈,大家还打算收拾包袱回老家。自然言谈中就有些情绪,小孩子听大人说话,也就有了些念头。等到孩子长大该出嫁的时候,想教导她也来不及了。
容若正在外头布置驻扎营地等事,他如今是一等侍卫,带着手底下一溜人忙活。曹寅已经留在江宁,容若的结义兄弟张纯修打算去考科举,原本这么多人,如今在御前的就只有他了。
“你怎么在这?”他们先头侍卫得布置完,就正好赶上皇帝的车驾过来,直接休息。容若一回头就看见大阿哥带着五阿哥坐在地上,俩人也不嫌脏,鱼尾灰的四开裾下头蹭的都是土。
“我带着五弟骑马,结果我们俩骑的太快赶上你们了。”胤禔头也没抬:“我说,我们在这么长时间了,你才发现啊!”
要说这事得怪胤祺。这小子原本和胤禛、胤祉在一起斗棋,结果他赢不了就耍赖。扯着嗓子唱歌,还专门在两个哥哥耳边唱,给胤禛烦的要跳车,胤祉拿棉布塞耳朵。
后来闹到外头骑马的胤禔这,大阿哥作为长兄,非常有风度的将这个活猴子带在身边。然后就跑马跑的太开心,一直和开路侍卫们肩并肩。
“成德侍卫,有饭吗?我饿了!”胤祺倒也不见外,伸手就要吃的。
容若简直哭笑不得,这营地才扎完,还没开火哪来的饭。可面对五阿哥眼巴巴的眼神,成侍卫只好喊道:“你们谁带吃的了!”
“我也要。”胤禔举手:“我也饿了。”
要不就说什么叫会享受,有人出门都不肯委屈自己,这人就是小国舅鄂伦岱。人家过来布置营地,随身还带着干粮,聪明人呐这是。
饿极了的时候,干饼和水都是美味,何况鄂伦岱还带着盐巴、胡椒,随手还能打个野味。热腾腾的肉汤泡饼别提多好吃了,胤祺的小脑袋恨不能埋进碗里,吃的不亦乐乎。
胤禔比较矜持,一点一点咬着吃,他表哥毫不留情:“你也不嫌腮帮子疼。”
“诶,说话就要到山东地界了,孔家谁来跟着巡抚接驾?”鄂伦岱问道:“衍圣公亲自来啊。”
容若拨弄火堆:“听说是孔尚任,孔家有名的才子,被衍圣公孔毓圻请出来修家谱,教习礼乐,监造祭器。此次也负责御前讲经,孔毓圻在曲阜迎驾。”
“唔,听着是个有本事的人。”鄂伦岱蹲着大概觉得不舒服,干脆坐在了地上:“我也听说从前年孔家就开始准备了。”
容若点头:“是,准备两年了,皇上此番想要将这次祭孔办的盛大。”他也跟着鄂伦岱坐在地上,火堆就在旁边,地面还挺热乎。
“前朝嘉靖皇帝修改祭祀之法,皇帝不跪。听皇上的意思,这次打算跪拜。”容若叹道:“也就元朝和我朝,对孔家格外上心。”
“呵呵,那画像又不是自家祖宗,一年得多少叩拜啊,孔家光算这个也值了。”鄂伦岱笑道。
容若沉默一会,道:“没办法,洪武皇帝说胡人无百年运。虽然我瞧着完颜金过了百年,可那只是偏安一隅。”所以从顺治到康熙,对孔家都是再三怀柔,立个旗子给大家看。
不过,孔家也非常乐于接受这种定位,安分待着就行了。
说话间,皇帝銮驾已至,胤禔带着胤祺过去迎驾。康熙下车就看见儿子们站了一溜,笑道:“你们俩也在,朕还以为你们兄弟打算直接跑回京城呢,以后不准带几个侍卫就跑的没影子,听见没有?”
“儿子记下了。”胤禔拉着胤祺和兄弟们站在一处,听容若和鄂伦岱禀告,前头行在已经备好,还挖了灶。
太子松了口气,这车坐的他想吐,可得热水泡泡脚,解解乏。
“太子,到朕这里来,一会山东地方官会来。”
“嗻。”太子垂手应是,心里满不是滋味,他身上汗津津的,好想休息一会。
没办法,储君也叫储贰,说白了就是二把手,自古二把手的日子不好过:万事不得自主,还最容易受夹板气。
胤礽有时候会陷入疑惑,他明明是皇储,有时候却觉得没有大阿哥过得舒坦。说真的,他不差别人给他二跪六叩,也不差比兄弟们多吃几块肉—实际上这就是个等级的表示,太子又不是大胃王。
他也知道这种等级上的差别是“礼”,司马光不是说:上之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支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支叶之庇本根。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故曰:天子之职莫大于礼也。
这种礼和朝廷的正统宣告一样,是维系储位的保障,是必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