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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畏惧(五)(2 / 2)

稽晟勾唇冷笑,阔步进去,里头立马迎上来一个膀阔腰圆的男人,瞧着五十上下,此刻端着笑脸:“臣以为皇上今儿不回了呢,正要走罢——”

“如今走倒也不迟。”稽晟将他那些个客套话截了去。

六大爷面上一尬,心底暗骂一句狼崽子不识好歹,再怎的他稽六也是夷狄老人,为这狼崽子夺权立过汗马功劳的,竟一点面子不给,回头一想,罢了,这崽子冷血无心,行事依着那身霸道脾气,谁的面子也不给的。

稽六没事人一样的赔笑道:“皇上说笑了,臣有要事回禀,再夜也要等的。”

稽晟已在主位上的金丝楠木交椅坐下,“六叔说罢。”

一声六叔下来,稽六又笑开了花,“皇上,还是今儿那事,韩相装聋作哑,明知亡晋不在,还提出要大赦天下释放罪臣这等妄言,岂不是打我夷狄的脸?”

旧话重提,是稽晟的忌讳。

许是因为才从坤宁宫回的,心情悦然,此番竟没发作。

他言简意赅的道了句:“确实。”

稽六一喜,忙又道:“依臣看,就该借着这时机给他们个下马威,不若寒了我夷狄六部的心,于朝堂于皇上,多是不利的。”

“我夷狄?”稽晟笑了声,漫不经心的抬眼瞧过去,语气倏而变得冰冷:“朕怎不知,六叔这话竟是表六部的意思?”

“这……”稽六心头一凛,触及男人那样冷沉的神色,终于觉察自个儿说错话,脸色唰的白了下来。

王的权威,无人可冒犯,这是烙印在心上断断不能忘的。

若有不甘,有不服,只能下战书单挑,切莫与王玩这种文字游戏钻空子,自东夷北狄十八部合为夷狄六部以来,多少威武雄壮之辈惨死稽晟刀下,死无全尸,至今皑皑白骨还丢在娑那街头,野狼都不曾多舔.弄一下。

东启王朝建立之初,亦多的是不懂事去送死的晋人,扬言夷狄粗鄙蛮横,又道新主暴君失德,然而刀起刀落,稽晟照杀不误。

这是个不要命的狂徒,是疯子,每一场博弈都是与阎王斗,他豁的出去,无所畏惧,更不贪心身后泼天的富贵奢靡,是以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稽晟真正享受的,是天下至尊无上的地位,是朝臣百姓的顺从,征战杀.戮夺权,皆是为此。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嗜好。

久而久之,威严扎根的立在东启百姓心中,既有安稳时日,谁会不要命的凑上来找不痛快?

眼下稽六只是说错了话。

稽晟眯着眼瞧人,半响才“噫”了一声,“夜深了,六叔可乏了?”

稽六心中轰隆打鼓,焦心官位不保,小命不保,哪里敢乏?

稽晟仰躺在铺垫了一层柔软貂皮的交椅上,眼眸合上,慢悠悠道一句:“朕乏了。”

稽六摸不准这人的脾性,忐忑抬头,道:“臣万不该深夜叨扰皇上,这便……”

“事情尚未说清,六叔就要走?”稽晟语毕,便有太监上茶来。

听了这话,稽六脚下生了刺一般,走也走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坐下,他这是逗着人玩儿呢!

诚然,稽晟兴致上来了。

整日蜷在这宫里,处理不完的政务,上不完的早朝,也就只有逗逗这几个老东西解闷。

坤宁宫的小姑娘爱掉眼泪,也怪有趣的。若非舍不得,他真想好生逗弄一番。

稽晟分寸拿捏得极准,最懂得过犹不及,这便轻轻推杯盏,道:“修缮西南栈道之事,朕心中有数,六叔明日可往牢狱罪臣里挑出青壮年人士,下放西南修缮栈道,戴罪立功可免牢狱之苦,余下老的病的,统统交由韩相处置,如此不失偏颇,六叔可有异议?”

稽六猛呛了一口茶水,迎着男人危险的视线,只能愕然点头,末了还不忘行了夷狄大礼,因为此行前往,还有一事未说。

却也不敢说了。

稽晟那双眼眸最是精深,今夜破天荒的,主动开了口:“朕瞧六叔欲言又止,可是为了令女?”

朝中权臣想往宫里塞嫔妃的,当属稽六领的头。当日胆敢借送补药携女进宫的,就是稽六的夫人。

也该给个下马威,杀鸡儆猴。

再者,他已是这天下的帝王,她总要学着去当这个皇后。

只见稽六嘴皮子一哆嗦,然不待他说话,稽晟大手一挥:“朕准了,不过六叔是知晓进宫来做什么的吧?”

他这似笑非笑的神情,摆明了没把人当回事儿。

稽六当然还记得大雄警告过的,这个怪胎竟要世家贵女进宫来给那个亡国公主洗脚!

可只要能送进去……稽六厚着老脸:“娘娘是正宫主子,小女既是进宫侍奉皇上,自也是侍奉娘娘。”

好。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允了。

竖着进,横着出。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东辰殿烛火摇曳,复又静得银针落地有声,稽六已经退下了。

稽晟支起半个身子,不知怎的,冷峻面上浮起些许困惑来:“这两年,莫不是朕杀的人过少了,才叫这些老东西行事越发乖张,以为朕是惮着什么。”

身侧伺候的宫人默默埋下头,大气不敢喘一声。

这两年皇上贴身照顾娘娘,诚然脾气是好了许多,可不在娘娘面前时,仍旧是骇人凶狠的,说一不二要杀要剐绝不迟疑。

已是中夜,稽晟丝毫没有睡意,方才那两句喃喃自语随风散去,他回头问:“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大雄连忙在那沓厚厚的册子里翻找出来几页纸,“您瞧,与皇室沾亲带故的罪臣就这三个了。”

稽晟扫了眼,有两个是晋帝登基夺权时反目的兄弟,还有一个……桑决。

吏部尚书,桑决,涉嫌贪污受贿,关押待审,尚未定罪,是个什么妃的兄长,极力为之取保的却是亡晋皇子江之行。

当初晋帝晋后不堪受辱双双自尽身亡,晋储君前线一战,丧了命。余下皇嗣妃嫔死的死逃的逃。捉拿反党时,便听过江之行这三个字。

稽晟单单将这页纸挑出来,眉尾一扬,想起小姑娘喊的阿爹。

啧,阿爹。

依照亡晋的礼仪规矩,她既是公主,若不得宠爱,自也不能养的一身细皮嫩肉,娇滴滴的小哭包,既得宠爱,自是心念至亲故人。

再者,公主也似民间喊阿爹?

倒是怪哉。

便是在夷狄,他那些个嫡出的兄长姊妹都要称父王。

哦,他一个宠妾生的野崽子,要毕恭毕敬喊大王呢。

稽晟嗤了一声,把那张纸揉作一团丢给大雄,“这个姓桑的,提出来,朕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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