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汀急了,忙扯扯其阿婆的胳膊:“阿婆,怎么了吗?”
“没什么,娘娘,老奴这就差人呈汤浴。”到最后,其阿婆也没说什么,转身去办差事。
桑汀应下,又总觉哪里不对劲。
不多时,宫人安排好沐浴物事,拿了备用的寝衣来,见大家忙活着,她又觉是自己多想了,没什么不对的,转头就忘了其阿婆那隐晦的眼神。
桑汀回到殿内,踱着步子走到稽晟面前,指了指净室方向,“皇上,都准备好了。”
“嗯。”稽晟不经意间瞥到她身上染的奶茶污渍,眉蹙起,道:“去换身衣裙来。”
桑汀下意识点点头,而后又忙摆手摇头,神色惶恐,推拒:“不不不行的!我冒冒失失的哪里能伺候皇上沐浴呢?不能的!”
闻言,稽晟眉头不免蹙得越发深,“你这脑袋究竟在想什么?”
桑汀咬紧了下唇,说不出话来,藏在裙下的腿有些发颤,她预备跑。
稽晟面无表情的,盯着她胸.口下蜿蜒的污渍,特意强调了干净二字道:“朕叫你去换身干净衣裙。”
桑汀顺着他视线,往自己衣裙瞧,猛地明白过来,那时候急着大喊刺客,把奶茶弄洒了。
她还以为,恶劣的夷狄王要叫她去净室……
当下只窘迫得一张脸真真红透了,她尴尬得想挖个地缝钻进去,不好意思的低头应声:“谢皇上关心,我这就去。”
外边天色渐暗了。二人背着身,稽晟去了净室,桑汀去了侧间换衣裙。
其阿婆默默去准备晚膳,特意叫小厨房上了两壶酒。
约莫半个时辰后,坤宁宫点了一对红烛。
桑汀换好衣裙出来,不由得问布菜的那宫女:“好端端的怎么点红烛?”
平日都是寻常宫灯照明,就寝时才在榻边小几点一盏蜡烛,也不是红色的。
宫女支吾了一下,恰巧其阿婆进来,面不改色道:“娘娘,都是老奴疏忽,咱们宫里的宫灯点完了,蜡烛也不剩几支,今夜皇上在,老奴想着要亮堂些,才找了这大红烛来。”
“哦。”桑汀不疑有他,坐下后,两手捧着下巴瞧那摇曳的烛火,秀致的脸儿映衬烛光,温和柔润,她认真夸道:“挺好看的。”
其阿婆轻轻叹了口气,将酒放下。
等稽晟沐浴出来,晚膳正好呈上。
二人相对而坐,宫人依次退下。
稽晟的视线掠过桌面佳肴,将酒壶放到地上,语气平常,已辨不出喜怒,“用膳吧。”
“好。”这也不是头一回一起用膳,桑汀如今不会怕到拿不稳勺子了。
今夜还有一件大事未办。
子时去见江宁一面。她有太多事情想问,今夜一定要去见到。
桑汀抬眼看了下稽晟,又看了看窗外的漆黑夜色,往常他夜里不会多留的,用完膳便回东辰殿。
她大约吃了七分饱,便放下筷箸,拿帕子擦拭干净嘴角,温声开口:“皇上,我用好了。”
稽晟也放了筷箸,静坐片刻,起身。
见状,桑汀松了口气。
谁料下一瞬男人转过身来,简单的月白衫衬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愈加冷清几分。
桑汀不由得提起了心思,局促站起身。
烛光随风摇曳出两道细长的身影。
稽晟问:“合欢宫可和你心意?”
桑汀思忖一番,斟酌措辞道:“皇上亲自安排的,自是极好的。”
这样客套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稽晟已见怪不怪,只是拧了眉,问:“下月初八是迁居吉时,十二月初九是婚娶吉日,朕以为大婚之时迁为好,皇后以为呢?”
话音落下,他眼神探究的看向桑汀。
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慌乱,以及若有若无的抗拒。
桑汀悄然捏紧手指,她早就猜到了的,也想好了应对之策,然而当真听他说起时,仍是不可避免的慌了神。
她久久未语。
稽晟不徐不疾,复又坐下,拿起地上的酒壶斟了一杯,自饮。
默了半响,桑汀下意识去看外边天色,估摸着,已经亥时初了,她稳住心神,唇瓣微动,又阖上。
良久,直到稽晟斟了三杯酒后,桑汀才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一切依皇上的意思便可。”
其实她的话根本不作数,应允也好,拒绝也罢,难逃恶果,遑论父亲还在稽晟手上。
绕是如此,可是话一出口,她便悔了。
好似人的寿命有限,期限到了,便要魂飞魄散,不能逆转,可是阎王爷提前来问她:你死不死?
她什么都明白,然而要开口说那个“死”时,心底仍是后怕不甘的。
“皇上——”桑汀忽然开口,声音急促,却又再无下文。
稽晟面色淡淡,放下杯盏,起身去灭了那红烛,昏暗的殿内只剩几盏小灯闪烁,他声音低沉醇厚:“夜深了,先去歇息吧。”
桑汀识趣的闭了嘴,默默走去床榻,回头去看时,发现男人还站在那处,她心头一阵发紧,忍不住问:“皇上还不回去吗?”
啧,才大半日,就赶了他两回。
莫名的,稽晟有些烦躁,他坐下,语气重重道:“朕今夜不走。”
桑汀狠狠一怔,看向那对红烛的目光惊疑不定,旋即,面前晃过其阿婆隐晦的眼神,她又将稽晟今夜问过的话细细品味了一片。
冷不丁的,两腿一软,她神色防备的退到床幔边上,背脊发凉。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