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桑汀想明白了,可心里空落落的,总归是不习惯,她低声说:“大哥,我不去了。”
“不去了啊?”桑恒不解挠头,还想多问几句,看到小妹低落的神色,也不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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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深夜,桑府角门处亮起一盏灯笼,几个黑影扛着大麻袋出来,动作轻轻,门外早早的停了一辆马车,几人合力把麻袋扔到了车上,马车飞奔而去。
桑决目送那马车消失在街头,脸上凝重忧思才减了些。
谁知马车刚出街头,就被两个身着黑衣的强壮男人截了下来。
静悄悄的,无人知晓。
天明时,桑府仍旧安然无恙。
清晨,父女(子)用了早膳后,桑汀便去了东厨研究药膳。
老院首给她留了一沓方子,药理繁杂,要煎熬添加到膳食中而不使膳食变味,不是易事。
东启帝不在,左右宫人也自在不少,准备食材时和桑汀说起在夷狄的吃食:“娘娘,从前奴都不知晓还有这许多吃法。”
桑汀问她:“吃的都是烤的?”
宫人惊讶地点头:“您也知晓?”
另一个宫人说:“娘娘,滋味最好的是烤全羊,以往大王体恤将士,每年正月初一都要杀.牛宰羊开盛宴,奴们也有口福。”
桑汀笑了笑,把药汁滴到香汤里,“正月初一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两个宫人你看我我看你,随后不约而同地摇头:“奴也不知晓,只知道大王那日格外开恩,有什么罪过都能宽恕一等,也不会轻易动刀,大家都才想那日大王是有什么好事。”
“大王十几年如一日,可是要说每年那日都有好事发生,也不太像,奴记得有一年攻城时军队落了下风,那日也是庆祝的。不过如今的正月初一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火苗烧得旺,香汤滚滚冒着热气,桑汀没再说什么,估摸着时候到了便揭开盖子舀了一勺,先给两人舀了一勺去:“尝尝,与平常可有不同?”
“不,奴等万万不敢。”宫人推拒,连忙小心接过她手里的汤匙,再尝了尝。
桑汀笑,自己拿了汤匙尝了一口。
这时嘎吱一声,东厨的门被轻轻推开,随后,一道沙哑的女声在身后响起:“阿汀。”
桑汀讶然回身,瞧见站在门口的裴鹃时不由得怔住,汤匙里的热汤洒出来,左右宫人忙上前:“娘娘?”
桑汀猛地回神,急忙吩咐:“你们先出去,瞧见什么都不许往外说,明白吗?”
“是。”宫人福身应下,这便出了门。
桑汀才看向裴鹃,声音微颤:“姨母,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裴鹃一身粗布衣裳,蓬头垢面,再没了后宫妃的雍容华贵,她走到桑汀面前,什么都没说,只扑通一声跪下。
“姨母!”桑汀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她起来,“您在做什么啊?”
裴鹃推开她的手,开始磕头:“姨母对不住你,以前都是姨母错了,姨母不该推你出去,姨母不该对你不好,姨母罪该万死。”
桑汀愣住了,蹲身下去扶住裴鹃的肩膀,“您…您这是怎么了?”
裴鹃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红肿了一块才起身,凌乱发髻之下一双眼里满是憎恨和不甘。
可是很快的她哭丧着脸说:“阿汀,姨母知错了,自你母亲走后,姨母是你半个娘,本该尽的心没有尽过,若能重来一回姨母断不会再做出这些糊涂事,阿汀,事情过去了,你如今得圣宠,事事风顺,有权有势,就别再介怀了,行不行?”
闻言,桑汀脸上滑过一抹异样,她顿了顿,想起夷狄大军攻城那日……防备心思悉数放在心里,桑汀勉强笑着说:“您别说这些,过去的事我都忘了。”
裴鹃也笑了,抓住她的手,“阿汀,日后你要平安顺遂,事事如意,姨母对不住你的地方自有上天惩罚,别拿过去的伤心事烦扰自己,姨母永远盼着你过得好的。”
“姨母,您……”桑汀心觉不对,然而看着裴鹃面上堆着的假笑,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记得当初江之行夜闯皇宫被发现后,稽晟是发布了通缉令的,如今姨母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来意是何,她能猜得七八分。
可是姨母如今说这种开解人的话,倒像是被人逼着来和她说的,而不是诚心悔改,连佯装悔改也没有。
桑汀默默,压低声音再度问:“您在这里,父亲知道吗?有被外人看到吗?”
裴鹃心中激愤,可忌惮的看向窗外那道高大的身影,咬碎了牙也只得往肚子里咽。
“姨母?”桑汀唤她,“此处有皇宫侍卫巡视,若被发现了我们都要——”
“我说两句话就走。”裴鹃抹了眼泪。
“你是个好孩子,阿宁娇纵不听话,全靠你带着她才得了先皇的宠爱,姨母还记得那年正月初一宫宴,也是你替阿宁说话,姨母亏欠你,今日不敢求你原谅,只愿你以后好好的,你放心,姨母也不会再来打搅你。”
急匆匆说完,裴鹃松开手就转身出了门,桑汀还沉浸在她那一番话里,回神追出去时,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
东厨斜侧的柴房里。
裴鹃被捆着手脚绑在柱子上,厉色质问:“你要我说都一字不落全说了,你还要怎么样?答应我的银钱呢?马上放我走!”
“银钱?”男人五官肃冷,狭眸睨去,眼里闪烁的是杀意。
裴鹃面色一慌:“堂堂东启帝,怕不是要使炸?”
稽晟抬手,随即有身着黑衣的侍卫上来拿布团堵住了裴鹃的嘴。
裴鹃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呜咽出声:“呜呜呜……”
稽晟眉心微蹙,开口时,声音轻却叫人寒到了骨子里:“吵。”
当即有人一手掌劈在裴鹃后颈上,耳边终于清净了。
稽晟才嫌恶的别开眼,挥手示意将人从后门拖出去,随后,他走到窗边掀起一角,远远地看向斜对面。
小姑娘一人站在那里,眉眼垂着,不见眸底星光。
稽晟微蹙的眉心因而一紧。
还是不开心吗?
桑汀站在门口许久,姨母的到来似一阵冷风,说的那许多话也随着风一并吹走了,她低低呢喃:“正月初一。”
那是个特别的日子。
那夜,她从宫宴回府路上,遇到狼狈不堪、不肯和她多说一句话的少年郎。
方才宫人说,那是夷狄王遇到好事需要年年庆祝盛宴的日子。
他真的记了好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嗐,我来啦!
#纵使夷狄王千不好万不好,可对女娥汀始终不渝,这点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