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止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眉眼带笑的苏遥,想起江眠跟他说的那句“擦干了眼泪再去找他”,他以为自己能做到,可是事实告诉他,他做不到。
林止想笑着说一声“师父我好想你”,因为分别的时候他哭的太难看,所以重逢的这天想让所有人看看、想让他看看,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队长,从不被人期待到被人看见,他用了三年,只用了三年。
但他发现自己说不出来,脑海里盘旋着的,是千千万万句“对不起”,因为分别的时候他说的话太重了,重到连说给自己听都不敢有第二遍。
“你不想往前走了。”
“你不要云深了。”
“我会让云深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即便没有你。”
他都说了什么?
他都对着师父说了什么?
“跑到场馆里闹了一场是怎么回事?都是当队长的人了,怎么还莽莽撞撞的。”温衍抬手轻轻摸了摸林止的脑袋,没有缄默、没有隔阂、没有责备,就好像最开始的时候,苏遥把这个少年从网游带回云深时候的样子,也是摸着他的脑袋,跟众人笑着介绍说“我新收的小徒弟,林止”。
林止瞬间逼红了眼眶,猛地上前死死抱住温衍,一句哽咽的“你回来了”之后,所有的难过和狼狈挣扎着碎了一地,他就这样放声哭了出来,不是难过,不是生气,只是委屈,只是害怕。
夏清和来不及躲开,觉得林止还不如扑通一声跪下,起码自己还能上前搀一把,现在这个场景,自己要做什么?递个纸巾?还是安抚着劝一句“别哭了”?都不合适啊!
“都多大人了。”温衍安抚性地拍着林止的背,碰到那有些硌手的骨头,心尖都开始泛酸。
林止被苏遥带回云深之前,在一个黑网吧里没日没夜刷分做代练,所以瘦瘦小小的一个,这三年来虽说长开了点,但毕竟一个人撑着这么大战队,所以长了成绩没长肉。
还是太瘦了些。
“师父你手好些了吗?”林止哭的时候还不忘避开温衍的手,“还疼不疼?”
“不疼。”温衍笑着回道,“别担心,不是什么大病。”
“倒是你,这么跑出来战队那边怎么办?江眠说你采访也没去,虽然是揭幕战,但媒体那边还是要小心。”
林止擦干眼泪,笑着听着温衍的这些呵责。
这三年除了秦明翰之外,他身边很少有能说话的人了,一个人没日没夜地布置训练计划,没日没夜地研究战队,所以都快忘了曾经他也什么都不懂,就站在师父身后听他说话就好。
“明翰带他们回去了。”林止低声说着,不经意间在沙发暗色玉质的茶几上看到自己红肿的双眼,要是就师父在的话,也还好,偏偏对面还坐了个夏清和,所以莫名觉得有些丢脸。
温衍发现了林止的小动作,笑着给夏清和打了个眼色,夏清和比了个“OK”的手势,借着做饭的借口起身进了厨房。
“师父,后天我们要回云深了,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吗?”林止垂眸轻声说着,他想带苏遥回云深看看,跟最开始不一样,不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多努力,只是纯粹的想让他知道,其实云深一点都没有变。
“好啊。”温衍不带丝毫犹豫说道。
他回答的太快,太不假思索,林止根本藏不住眼底的笑意猛地抬起头来,涌到嘴边的类似于“明翰也挺想你的”、“云深没什么变化”、“经理长胖了一点了,还有了一个女儿”等等话都被盖掉,点了点头有些机械地重复着温衍的那句“好…好啊,那我去准备一下。”
厨房离客厅就一面玻璃墙的距离,所以夏清和隐约听到了几分,探出脑袋说了一句:“阿遥你要去哪里?”
“回一趟云深。”
“这样啊,”夏清和洗干净手走出来,“那我就不去了,项目组催的紧,来回一趟又要花不少时间。”
“对了,你要是回云深的话住哪里?你的小房子虽然没有卖掉,但毕竟三年没住人了。”
夏清和话音刚落,林止喊出那句“师父可以住我那里”的瞬间,门忽的开了,江眠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出现在门口。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江眠把臂间的西装往置衣架上一放,一边松着颈间的领带一边朝着温衍走来。
“眠神?”林止有些拘谨地站起身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夏清和接口道:“因为这里是他家。”
江眠笑着按了按林止的脑袋,那句“师父可以住我家”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跑到他家来拐他家的人,这小崽子还真是胆子够大。
“要去哪?”江眠看着温衍开口道。
“回一趟云深。”
江眠根本不给林止开口的机会,开口道:“住我那里就好。”
“江队在云深的地盘还有房子啊,”夏清和幽幽说道,看着还有些懵的林止笑着摇头。
这也不怪小徒弟,毕竟不知道他师父就是江太太,哪有让自己媳妇住别的男人家的道理,即便是媳妇自己一手带大的。
没有,不过马上就要有了,江眠在心里说道。
“不用,我住小止家就好了。”温衍轻声开口,本身就欠江眠很多人情了,左右都是要还的,现在能少欠一分也是一分。
“什么时候吃得药?”江眠突然开口,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与之前毫无关联的话题。
“吃了不久,怎么了?”温衍疑惑道。
“那是午饭后吃的药,现在已经要到晚饭的点了。”江眠抬眸,给温衍递去一杯热水,皱了皱眉道:“你啊,没人看着不是忘了吃药就是忘了做按摩。”
“云深接下来的赛程很紧,住我那里方便一点。”
夏清和几乎是在瞬间就反应过来江眠的话,言下之意就是云深忙得很,所以除了我之外,没人能照顾你,他不带丝毫犹豫瞬间倒戈江眠的阵营,跟小徒弟比起来,的确是江眠靠谱一点,他也放心一点。
于是赶忙开口帮腔,说道:“小止啊,还是住江队那边吧,江队的姐姐就是阿遥的主治医师,有什么问题的话江队可能比较清楚。”
林止一听到苏遥没人看着就不吃药的话,根本顾不上思考师父为什么要住在江队家,直接点头。
全程没有发言权的温衍:……
温衍跟着林止回云深的这天,天上下了一点蒙蒙的雨,天光有些暗,他站在云深俱乐部的门口,抬头望着那薄雾中闪烁的“云深”两个字,眼神有些黯淡。
“师父,进去吧。”林止拿伞的手一僵,他只顾着带这人回云深看看,却忘了云深对他的意义,忘了自己是不是在揭开那些已结痂的疤,林止强装镇定轻声开口,“外面风大,别感冒了。”
“小止,”温衍合伞,蓄满的雨滴顺着伞面坠在地上,溅起一小圈涟漪,“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云深吗?”
林止紧跟在温衍身后,摇了摇头。
“凑巧,只是凑巧。”温衍笑着轻声道,“所以我不是抱着让云深站到冠军的领奖台上才来的。”
“直到后来,遇见了你、明翰还有老杨他们,因为你们,所以我想给云深一种更大的可能性。”温衍轻轻拂去林止肩上雨水,用着一如既往的温润声线,“你做的够好了,比我好太多了,所以偶尔可以歇一歇,嗯?”
林止眨了眨眼睛,在眼眶湿润的瞬间低下头来,很多人跟他说不要太累了,江眠说过、秦明翰说过、联盟主席说过、杨源说过,甚至连肖泽他们都时常提一句,可他从来不信。
他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不够拼命,所以苏遥看不见自己,就像他看见苏遥的那天,他就站在天台,那是整个场馆最高的地方,一眼看到了他。
直到现在他还是这么以为的,哪天等全世界都能看见云深了,苏遥自然就能看见。
可他的师父说自己已经做得够好了。
林止狠狠点头,他要把云深带到最高的领奖台上这句话永远不会过期,但以后他会去享受比赛,就像苏遥还在时那样。
对他来说,云深是荣耀,但苏遥是光,照向荣耀的光。
“听说你找了个小徒弟?叫什么?”
“周渔,渔夫的渔。”
“玩什么?”
“唐门。”
“如果觉得昆仑玩累了,你也可以回唐门去,和明翰一起双唐门打快攻近战也值得一试。”
“昆仑很好,”林止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我喜欢昆仑。”
昆仑和唐门的组合打法,是苏遥留给云深独特的打法,也是他们云深的标志,林止不会强求云深下一任队长玩什么,用不用这套打法,但他是“不见长安”的徒弟,希望能替“不见长安”走完他没走完的路。
所以当初选徒弟的时候,他选择了玩唐门的周渔,像苏遥手把手带他一样,手把手带他的小徒弟。
林止带着温衍走进训练室的瞬间,所有人齐刷刷站了起来,有人动作幅度太大,甚至把椅子带出“呲啦”的刺耳声,四面八方传来“遥神好”的问候声,温衍也来不及一一回应,只好点头示意。
“明翰呢?”温衍环顾了一圈也没看见秦明翰的身影,出声问道,云深的确还是原先的云深,但人已经不是原来那批了。
“怕在这群训练生面前见到你,哭的太难看,所以跑到会议室了,”林止回道,“经理也在那边。”
林止带着温衍朝训练室的方向走去,身后的训练生一个接着一个站起身来,伸长脖子看着传说中和队长“不共戴天”又退役原因成谜的遥神,哪里有“不共戴天”的样子,小道消息简直害死人。
林止他们还没走到会议室门口,远远就看见秦明翰靠在墙上四处瞟,然后在看见林止和温衍的瞬间,敛了所有不正经的气息,跟要敬礼似的站得笔直。
“遥神!”秦明翰小跑着迎了上来,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最后咬牙憋出一句“真的是你啊。”
“怎么,不认识了?”温衍笑着说道。
“没有,怎么可能不认识。”秦明翰眼角有些泛红,他这个人嘴笨,话说的不好听,当初在训练营的时候,别说不被期待,他根本就是被无视的存在,只有苏遥朝他伸出手,说了一句“刺客不适合你,试试唐门吧”。
那时候的秦明翰,脑海里空白一片,只反复盘旋着一句爷爷嘴上常哼的戏词——幸得仙缘遇天人。
就因为这样一句“刺客不适合你,试试唐门吧”,在所有人都离开云深的时候,他跟在林止身后留了下来。
“经理带了女儿来,遥神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女儿小名就叫云云,可乖了。”秦明翰开口说道,然后拉住林止,示意他等一等。
“怎么了?”林止等着温衍走远后才开口问道。
“经理跟我说了一些事,我觉得你该知道。”秦明翰抽了抽鼻子,“当初遥神走的时候,留下‘不见长安’身份卡的同时,还留了一大笔钱,阿止,你懂我的意思吗?”
“还生着病呢。”秦明翰叹息着往后望了一眼。
他知道苏遥为了什么,林止也知道,那时候云深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人战队”,苏遥走了对于云深来说,不是单纯的少了一个队长,而是核心垮了,所以对于管理层来说,这样一个云深,食之鸡肋弃之可惜,因为那张价值不菲的“不见长安”身份卡和苏遥的一大笔钱,他们才卖了林止一个面子。
在他们眼里,林止不过是一个意气用事的小孩子罢了,一句“我会让云深站到最高领奖台上”谁都会说,等到摔得足够惨了,跌得足够重了,尝到了苦头之后也就算了。
可他们没料到,林止拖着一个空壳似的云深走了三年。
林止倚靠在走廊深色的墙壁上,过了很久,才回了一句“知道了”。
以前林止总觉得,是他们在拼命追赶“不见长安”的脚步,有这个坠跌的自知之明,却还是想同他并肩而立,现在才渐渐发现,在荆棘中追着云深跑来的,其实不是他们,正是那个“不见长安”。
“明翰。”
“嗯?”
“我想把冠军奖杯捧到他手上。”
趁着他和秦明翰还在云深的时候,趁着云深还是苏遥的云深的时候。
“好。”
作者有话要说:万字章真的码秃了包子我。
在这个感人的时刻,我必须跟你们表白!
遥遥是江眠和小止的光!
你们就是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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