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侄儿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他无能无魄,所以留了一头狼崽子十三年,最后要拿自己的命来抵。
他这一生,其实只是个笑话,作茧自缚的笑话,若真要最后教楚怀瑾一件事,楚复觉得别无其他,只有一个字,那便是“杀”。
徐亮的青衣旗已经从远处高扬而来,楚复靠着龙案,蹒跚着步子往那髹金大漆雕的椅前走,可还不等踏上那石基,脚骨处一阵剧痛,两剑钉入骨,倒在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温衍侧过脸去看了萧衡一眼,就见他摆了摆手,说道:“我虽不愿他脏了你的位置,但还没来得及。”
“这是替我爹讨的,天牢监遭的罪,我得让他一一尝过。”周宴走至温衍身后,戾气摇戈,“这么点痛,便宜他了。”
话毕,周宴垂下眸子。
他知道,不止他,他爹、项鹤、严尚书、司马上卿……都更想将楚怀瑾受过的苦厄从楚复身上讨回来,但他们却不能在楚复面前提起半分。
他们尚且如此,那萧衡呢?
周宴深深看了萧衡一眼,那笑不达眼底的模样,仅有的虚浮着的温柔一丝不落全给了身侧的人,分不出零星半点可怜旁他。
他太了解萧衡了,若非小瑾在这里站着,这正心大殿早就成了楚复的坟冢。
周原没有进殿,停在那不高的殿槛前,转身看着瑟缩着身子的百官,冷冷地说了一句:“这是你们该着的,就得受着。”
在这朝堂之上独善其身者从来不止一二,他知晓,楚怀瑾也知晓,但渤水河畔、宫墙城外,楚怀瑾跪过,百姓跪过,他们总该去受一受百姓受过的苦,受一受楚怀瑾受过的苦。
跪着的时候,还要剖开自己的骨血看看,究竟是这云楚的罡风更冷,还是他们的血更冷。
这其中,也包括自己。
周原走得蹒跚,但那一跪却利落端肃到了极致,他的脊背绷得很平,双手交叠着贴在凝着薄冰的殿阶上,丝毫不顾刺骨的凉寒,重重一叩首,一字一字说道:“恭迎圣上回朝,吾皇…万岁。”
严尚书、司马上卿跟着跪地,叩首行礼,“恭迎圣上回朝,吾皇万岁。”
紧接着,身后的朝臣齐齐叩首,徐亮领着的青衣军下马跪地。
项鹤、曹敬、周宴、最后是萧衡。
从正心殿外一路至御道旁,满目楚臣,除了楚怀瑾以外,再无人站着。
“恭迎圣上回朝,吾皇万岁”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是从深崖的冰湖中一点一点漫上来的裹着冰棱的火,烧过百载之后,烧得这正心大殿满地的赤色。
温衍就在龙案下站着,没有着朝服,没有上阶,没有上龙椅,可却再无人敢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