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皇帝楚离、周原、周宴、徐亮、项鹤、各大影卫他们满天下帮忙找药王的时候,楚怀瑾的病忽地就好了。
民间有句话叫做久病成医,楚怀瑾对自己病灶的了解程度不说八|九,五六分还是有的,早就被那些病症熬成了半吊子郎中,还有几多余岁可偷,他比谁都清楚。
他早就做好了打算,若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天,就寻个僻静些的地方了结此生。
他不愿萧衡为自己赔上一条命。
不是不值得,是不舍得。
他并非良人,而萧衡身后还有这么多的挂牵,陪他走完这最后一程,足够了。
楚怀瑾从来不否认,自己想和萧衡白头到老,但他不是个贪心的性子,做楚皇那八年,连活着这么简单的事都成了一种奢侈,早就把他所有贪心都磨净了。
所以他很知足,那人能陪自己走完最后一程,已是大幸,不该为他耗完所有的年岁。
天光将至的时候,睁开眼来,恍惚间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感受到身旁那人的温度,楚怀瑾都觉得是上苍慈仁。
能活着一日,便陪他一日,他就这样想着。
可谁知,一夜醒来,身体内积久而沉的沉疴寒毒忽地散了个干净,毫无征兆、骤然而来。
一向不起什么波澜的心境都久违地有些起伏。
待过了小半月,体内余毒都没了迹象后,楚怀瑾才斟酌着将此事托出。
不出所料……这苔上残雪不化、门庭冷落的小茅屋,自那之后就没消停过。
楚怀瑾有些头疼。
今日这批郎中都不知道是谁弄来的。
“怎的就忽地好了?”周宴不信邪地把了好几次脉,“啧”了一声后,有些不放心道:“小瑾你再仔细想想近来有没有吃过什么、喝过什么?”
“臣也是闻所未闻,许是上天保佑我云楚吧。”项鹤送走一批新的郎中,倚靠在门边呵呵笑。
他摸不清其中的门道,但一想到楚皇的命保住了,便只剩下穷乐呵了。
“事有蹊跷,但总归是大幸事一桩。”周原捋了一把胡子,声音沉闷道:“只是关乎小瑾性命,哪怕是枝节末叶的事情都要一一道着记下,马虎不得。”
说话间,不远处又传来轻微的枯枝被踩过的响动。
又有人来了。
周宴踏雪而起,轻松上了屋檐,简单望了几眼后便喊了一声:“爹,你从哪儿找到苏北南的,我寻了小半月都没寻到。”
“苏大夫来了?那还不快下来迎去,站那么高做什么!”
……
楚怀瑾看着呼啸而去的众人,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生病的时候一个个安慰他无碍、莫怕,等真的无碍了之后,反倒提心吊胆起来了。
视线从窗外移回来,楚怀瑾单手撑着额,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少年天子轻声道:“小离,这不是天子该待得地方,也不是你该做的事。”
“宫中是无趣了些,若是想散心,叫周宴陪你去街上走走可好。”
“不好。”楚离皱着眉头,“就要待在这里。”
许是见楚怀瑾满脸的不赞同,楚离眉头锁地更深:“小皇叔不要任性,该吃药就要吃药,若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或是欢喜的东西,只管写折子告诉我,我遣人去找。”
萧衡不知从哪里折了半截梅枝来,在楚离头上敲了两下,极其地不成体统,说道:“不要惦记我的人,也不要抢我的事做,小鬼。”
这“欺君罔上”的模样被不远处正和还没走的太医交谈的太傅尽收眼底,连忙分出心神,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萧衡你这浑小子对陛下做什么了!”
而被“欺君罔上”的小皇帝敢怒不敢言,瞪着眼睛咬着牙。
他都不知道为何传言中阎王都得绕道的戮征将军,平日里总是没正形,上奏小皇叔身子情况的折子上,落款还不要命似的写着皇叔萧衡,也不怕被有心人拿捏住把柄,说他萧衡包藏祸心,想做那“欺君犯上”的佞臣,治他一个大逆不道的罪。
不过……也差不多了。
楚离颇有些幽怨地看了楚怀瑾一眼。
这么好的小皇叔,怎么就便宜了戮征呢。
父皇若是泉下有知,怕也要气得跳起来才是。
萧衡将梅枝放在楚怀瑾怀中,又替他斟了杯花茶,才转过头去看着楚离,云淡风轻道:“不服气?”
“那便等哪天打得过我再来。”
楚怀瑾本欲帮着小皇帝说上一二话,但见萧衡将话题转到这上面,截住话头,低头抿了一口茶。
朝中局势虽稳,但毕竟是靠自己和萧衡、太傅他们帮着平定下来的,看着清明,实则还是浑水一趟,腌臜之物淀在末端,并不代表就消干净了。
这朝堂之事本就是笔糊涂肮脏账,这大统初定只得权衡,一些蝇头小事还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动得太深了,只怕会伤着元气。
待太傅他们告老,到时无人提点,还得楚离一人了事。
他因为身子骨不好不能习武,已是留了孽根,吃了大亏,断不能叫楚离一点自保之力都没有。
“朕现在就可以和将军过上几招。”楚离说着就站起身来,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也不怕不远处急得跳脚,连连嚷着“使不得使不得”的太傅他们。
“要叫皇叔。”萧衡气定神闲,就着楚怀瑾的手喝了口茶,“叫声皇叔,等会儿我下手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