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晚收到孟疏雨说“最近不用接送我了”的消息起,他好像就没有清醒过。
理智告诉他,当她连气都不想再生,那就是真的放弃了他。
情感上却始终没法接受这一点。
这十一天,他把他一向厌恶的侥幸心理演绎到极致,猜测她或许真的只是单纯想专心工作,又或者在用这种方式考验他。
于是她在公司跟他共事时的每个眼神、表情、语气词都成了他可以解读的讯号。
这侥幸心理让人上一刻喜下一刻忧,可怕到把人耍得团团转。
但更可怕的是,某天他忽然意识到,他正在经历的这些猜测,他这些日子如坠深渊的每个瞬间,都是孟疏雨曾经经历过的。
谁能在经历过这样的痛苦以后还喜欢他。
他已经没有侥幸的余地。
所以他逼迫自己接受现实,就像和谈秦说的那样只能认了。
他说服自己,孟疏雨不会再因为他难过,也算一件喜事。
可是今晚,当他看见楼文泓出现在她家楼下,当他想到她将来会为另一个人开心难过——那些被包藏好的不甘忽然又不受控制地长出锋利的棱角,疯一样在他胸腔里冲撞。
挣扎了十一天,功亏一篑只需要一秒。
他还是没这么伟大,没能为她离开他而欣慰。
但又不知道现在的他还能做什么。
所以在这个穷途末路的日子,他跑去对蜡烛许了一个愿。
在他快二十九岁的时候,做了他九岁都没做的事。
然后意外地,得到了他九岁那年没得到的,她手心里的那颗糖。
也知道了,生日竟然是可以快乐的。
*
次日一早,孟疏雨从床上醒来,拿起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意外看到周隽凌晨四点十一分发来的消息。
几点十一分?
孟疏雨顶着满头问号打开消息:「今天我要去趟南淮看爷爷奶奶,会在明天蔡总到之前回来。公司那边不用多打理了,蔡总下午才到,待不了多久,你在家好好休息。」
四点多不睡觉汇报行程,是他有病还是她跟不上趟了?
谁关心他休息日什么行程。
孟疏雨关掉对话框,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腿一跨,一眼看到脚上那双保暖袜。
毛茸茸的珊瑚绒质地,脚后跟挂了一只像狗又像狐狸的玩偶,丧着个脸,表情哭唧唧。
便利店出产,又是临时买的,昨晚确实不好挑剔什么。
现在仔细一看,真不是一点点土,一点点丑。
但偏偏多看几眼吧,又品出一种滑稽的萌感来。
孟疏雨动了动脚趾,眉头用力皱起:孟疏雨,你的审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问题?
*
周日,孟疏雨闲着没事,中午吃过饭提前去了公司待命。
办公楼包括车间都留了相关负责人加班,她往每个部门转了一圈,确认没什么纰漏,看看时间差不多,回了总经办泡茶。
刚在茶水间备好茶,就听外面走廊传来一阵熟悉的朗声大笑。
孟疏雨端着茶水出去,果真看见了蔡振林和他的小孙女。
当然还有把他们接来的周隽。
看周隽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皮鞋光洁,领带熨帖,一点没了周五那晚的落魄样,也不知说了什么,让蔡振林笑成这样。
“蔡总,周总。”孟疏雨笑着迎了上去。
“小孟,很久不见了。”蔡振林笑着指了指她。
孟疏雨把茶盘托高一些:“可不是,幸好还记得您爱喝普洱。”
周隽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那蔡总里边喝茶?”
“行,先歇会儿。”蔡振林往里走去。
两个大人走在前面,孟疏雨落后一截,低头看向身边的小姑娘:“小元宜又长高了呀,不记得姐姐了吗?”
蔡元宜摇摇头:“当然记得!疏雨姐姐这么漂亮,我才不会忘!是爷爷让我不要在大人说话的时候插嘴……”
“那一会儿我们偷偷讲。”
孟疏雨跟着周隽和蔡振林进了办公室,见两人在沙发坐下,替他们倒好茶,然后站到了一边。
“别站着了,也坐吧。”蔡振林对孟疏雨示意了下对面沙发。
“爷爷,那我呢?”蔡元宜嘟囔了句。
“你坐那儿去,好好写你的作业。”蔡振林指指周隽办公桌边那张客椅。
“好吧。”蔡元宜噘着嘴,拎起书包走过去。
孟疏雨见蔡振林和周隽这会儿也就是先话话家常,还不聊工作,小声问了蔡振林一句:“要不我去陪元宜写会儿作业,您和周总先聊着,一会儿我再过来?”
蔡振林笑着点点头,问周隽:“她在你这儿有在我跟前这么机灵吗?”
周隽像是回忆了下:“倒是稍微差一点。”
又把蔡振林逗开心:“看来还是我面子大。”
孟疏雨不想听人精说话了,搬了把椅子坐到小姑娘旁边:“小元宜在写什么作业?”
办公室大,即使两边都用正常音量交谈,声音也不会打架。
但孟疏雨还是压低了些声。
“课外作业,”蔡元宜皱着眉头拿笔尾敲敲卷子,“做不懂这个诗,爷爷又不让我查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