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的到来,让东门街上下警惕起来。
要不是见侯夫人只带朱蕊和两个丫鬟,白羽会用各种方式,给世子爷通风报信,要么干脆把侯夫人拦在府外。
不过这回看起来,侯夫人不是来吵架的。
东门街宅邸,正堂。
王氏坐在上首,再见溪风,她虽眼中难掩轻蔑,但讲话时,语气缓和许多:“溪风是吧,过来我瞧瞧。”
溪风福了福身,往前走两步。
王氏挑眉,好似要认下溪风,却又不太甘心:“是挺周正,难怪浚儿这般护着你。”
烟雨在溪风身后好一阵紧张,溪风倒是云淡风轻,静静地站着,并不随便回话,稳重得令王氏也有点吃惊。
她本以为,溪风或多或少会恃宠而骄,或者会记恨她先前几番那般对她,从而面露愤愤郁色或者戒备。
可现在,面前这个娇妍女子不动如山,王氏看不透。
也是,能把秦浚迷得团团转,非要搬出侯府的,怎么着,也有点手段。
她见溪风这般淡然,心里反而不适,哼笑一声,说:“你该感激侯府,若果不是侯府,你怎么会有今天的造化。”
溪风低头:“是。”
她抿起嘴唇,她盯着地板,侯夫人又要怎么拿她作伐呢?爷还能赶得及么?
在侯夫人和秦浚的博弈中,她身不由己,所有人都说是她的福气,那,就算她的福气吧。
却听王氏说:“我来呢,也不想像以前一样,闹得浚儿又是各种不欢喜,既然浚儿执意要把你留着,我也早该有一日习惯。”
她朝朱蕊招招手,朱蕊身后那两个丫鬟,捧着两个托盘走来。
托盘上,左边放着一小盒黄金,和一副红宝石头面,珠光宝气,另一边,则是一些上好的补品药材。
王氏说:“既往不咎,这些就当我和你的见面礼,日后,你收收心,好好服侍浚儿。”
东门街宅子的上下都惊异不已,王氏这脾气,从来不曾低过头,这回,竟然一改之前的态度,要承认溪风了!
王氏没有久呆,喝过两盏茶后,就带着朱蕊三人离去。
送走她,溪风回到堂中,稍松了口气。
烟雨瞅着侯夫人所送的东西,“嘶”了一声:“夫人这意思,以后再不会平白无故、莫名其妙找你的麻烦?”
溪风伸手戳戳烟雨的额头:“小声点。”
烟雨吐吐舌头:“你就是太谨慎啦,在自己的地盘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然我们为什么来东门街嘛。”
溪风笑她,摇摇头说:“这些东西,十之八.九会送回去。”
烟雨“啊”了声:“多可惜啊!”
溪风:“没什么好可惜的。”
她不记恨王氏,更没必要收这些东西。
等秦浚下值回来,听说这回事,溪风只同秦浚说:“夫人送这些金银珠宝,奴……我,用不上,承不起此情。”
秦浚体谅,说:“我知道。”
他好不容易和溪风像寻常人家一般,平起平坐,王氏“赏赐”东西给溪风,倒是在提醒溪风注意身份,不要逾矩。
王氏披着态度软和的皮,实际上,还是暗示溪风她的身份。
所以这东西,就算溪风想收,秦浚也不会让她收。
当天晚上,秦浚就带着它们回到侯府。
再回东门街,金银和头面都还给王氏,只留补品药材,便是真的“礼”,所谓礼尚往来,溪风根据情况,拟了些礼,差人送去侯府。
这拿回来的药材,确实贵重。
溪风喜欢煮茶,对药理有一点点的研究,这种药材在京城,一两就要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烟雨咋舌,“这么贵,这一包要五十两银子吧!我们是不是该把它们供起来啊?”
溪风看她这么好奇,笑了:“供不得,从药性上来说,采买制成之后,它只能放一个月,不吃就坏了,主要功效是补气补血,美容养颜。”
烟雨立刻惊呼:“难怪侯夫人四十好几了,看起来就三十五六呢,你说她以前装病,吃的药是不是就是这些?”
溪风说:“这……未尝不可能。”
烟雨嘿嘿一笑,捋起袖子:“来来来,今天就把它给解决了!”
熬完的药汤甜滋滋的,只不过,溪风刚喝了一口,就拧眉,秀气的鼻尖也皱了起来,她慌忙找来一张帕子,接住吐出来的汤水。
烟雨担心地看着她:“怎么了这是?”
溪风说:“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烟雨舀了一点点试味道,果然,有一个味儿,是溪风最不喜欢的胡荽,这胡荽的味儿吧,喜欢它的人自然爱得不行,而不喜欢的,只能吃到一股臭虫味,怎么都习惯不了。
当下,溪风捂着口鼻,摇摇头:“这汤我不喝了,你和夏月几人分吧。”
当即为了不浪费,烟雨和夏月两人一人一碗,入了肚。
晚间,秦浚知道溪风厌恶胡荽,难得见她这般明显的喜好,他侃道:“这美容养颜的好物,你倒是消受不了。”
溪风不愿回想胡荽的味,直接道:“下回再有,我给爷熬上一碗,让爷不要错过这样的好物。”
平日里清凌的声音,有些许恼意,露出几分可爱,倒像是撒娇,甫一说完,她就觉得不对,轻咬了咬嘴唇。
她也是一时郁闷,才脱口而出,却看秦浚目中一亮,似乎为她的反应而感到惊喜。
他忍了一下,没忍住,躲在书籍后面,闷声笑起来,让溪风更是纳闷。
末了,秦浚咳了咳:“好,依你,都依你。”
溪风:“……”
她又不是小孩子。
她暗自下决心,日后再要把话说出口时,一定要三思,却瞧秦浚合上书籍,卷着书本轻轻压了一下她的头顶,说:“有什么不好的?”
“你不低人一等,喜欢就喝,不喜欢就不喝,你的喜好,自然随你心意表达。”
他朝她弯了弯眼睛,那眼眸里充满鼓励。
当初,溪风曾在钟翠园堆过一个小雪人,还是让自己推掉,其实,她一直觉得,她不应该有明显的喜好。
可他告诉她,可以,喜欢是一回事,不喜欢是另一回事。
溪风心里微动。
*
东门街宅子的日子悠闲自在,偶尔,秦浚还会带同僚回来吃饭,转眼之间,就到七月。
不知道是不是今年夏季热得比较厉害,烟雨和夏月贪凉,多喝了冰的酸梅汤,竟同时中风寒。
溪风先去看过夏月,夏月睡着了,她又过来看烟雨。
烟雨烧得脸蛋有点红,人都似乎糊涂了些,溪风为她掖了掖被角,不由有些生气:“该,让你少吃点,你又不听。”
烟雨没个反应。
溪风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拧了一条布巾,为烟雨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白羽在外头说:“药熬好了。”
溪风起身,从白羽手上拿过药,见白羽难以掩饰担忧,她说:“只是风寒,你也一夜没睡好了,先去休息一下吧。”
白羽低头:“是,姑娘。”
等溪风端着药进去了,他还在门外翘首盼着,直到溪风把空碗拿出来,他才离开。
此时,烟雨清醒了一点,溪风为她擦嘴角的药汁,说:“白羽倒很是关心你,昨晚你发热开始,他就没合过眼了。”
烟雨往被子里缩,嘟囔:“谁要他关心了,快让他咳咳,去休息,他不休息,难道我就能好得快?”
她知道溪风担心,忍着咽部疼痛,又说:“我也不是第一次着风寒了,你也别傻待着,快去休息吧。”
倒是一样的伶牙利嘴。
溪风暗里笑了笑,烟雨今年也十九了,大姑娘了,看来等烟雨的病好了,她和白羽的事,也该提上议程。
她握着烟雨的手,直到烟雨又睡着,才起身离开房间。
另一头,侯府。
王氏一直派人盯着东门街的动静,一个月后,东门街一连请了两天大夫,就传到王氏的耳里。
朱蕊似乎是有些心虚,小声说,“我问过百草堂的一个大夫,说是给其中一个看诊的,那女子姿容甚佳。”
也就是说,溪风确实喝下药材熬煮的汤水。
王氏的心一下就松快了。
她一边裁剪花枝,一边笑着,势在必得地说:“不是说过,自古红颜多短命么?只望浚儿别用情过甚就好。”
朱蕊没办法像王氏这么淡定,她捏了捏手心,竟然都是汗水,这是她们第二次做这种事了。
她虽然爱贪点小钱,爱听点恭维话,不过,戕害人命的事,怎么都做不惯。
可到底,还是再走出这步。
一阵风卷着王氏剪掉的落叶,飘飘洒洒,那落叶与东门街宅子的落叶,渐渐重合到一起。
东门街宅子。
好在,风寒看起来来势汹汹,过了两三天,烟雨和夏月都好全了,而从这天开始,东门街宅子的酸梅汤,都是热的,烟雨和夏月苦热不迭。
只有偶尔,秦浚想喝上一盏冰凉凉的茶,她们才能再蹭点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