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庆顿时哑然,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知道要怎么辩解。就在这时候,他的胃又剧烈疼痛起来。
他立刻蹲在地上,捂住了胃部。
夏生高声喊起来,“爸,爸你怎么样了?领导,我爸病了好几年了,全靠一口气吊着,求您饶命。”
说完,他飞奔回家拿了药来,刘德庆吃了两粒药丸,半天才缓过劲来。
办事员也吓了一跳,他也听说此人有病,没想到看起来还挺严重的。刘德庆因为胃不好,整个人很瘦,刚才疼狠了,面部表情可怕的很。
办事员清了清嗓子,“也不是我要逼你们,投机倒把可是大罪,我今天来就是问问,你们自己好生想一想,动不动消失一整天,总该有个合适的理由。”
正说着呢,刘二叔带着几个人来了。公社办事员到村里来,老远就被大家看到了,刘二叔听说到了堂兄家里,赶紧带着弟弟和几个堂兄弟一起赶过来。
大家一起恭敬地向办事员打招呼,见刘德庆坐在地上,刘二叔连忙扶了他起来,“大哥,你又犯病了?唉,年纪不大,病这样重,大嫂又不在家,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夏生在自己腿上狠狠捏了一把,眼泪汪汪道,“领导,我们真的没有投机倒把,做的东西都是送给了乡亲们。”
大伙儿一听就明白了。
正说着呢,刘翠屏放学回来了,一进大门,就发现家里乱哄哄的。
见刘德庆表情不好,刘翠屏吓了一跳,“爸,爸你又犯病了?”
刘德庆安慰女儿,“没事,我吃过药了。”
夏生继续哭,一边哭一边说自己没有投机倒把。旁边的族人们也跟着帮腔,“领导,德庆家里日子难着呢。老婆跑了,几个孩子小的小弱的弱,他病的就剩一口气了,不光要撑着家里,女儿还在读书呢。投机倒把的事儿肯定是假的,他要是有那能耐,老婆还能跑了!”
办事员板起脸,“人家举报的人说的清楚明白,父子两个经常天没亮就出发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天黑了才回来,到底干什么去了,总要有个说头。”
刘翠屏沉默了片刻后忽然插嘴,“领导,我知道我爸干什么去了。”
大伙儿都扭头看着她。
刘翠屏看了一眼刘德庆,对办事员道,“都是我的错,我看弟弟小,别人总骂我们是没妈的野种,我就总问我爸要妈。我和弟弟一起哭,我爸没办法,才去找我妈的。可又怕别人知道了丢人,就悄悄的去。”
说完,刘翠屏也哭了,“别人都有妈,就我没有。别人的衣裳都是妈做的,家里做饭洗衣服打猪草都有妈操持,我家里都是我在做。我要读书,照顾弟弟,干家务活,我太累了,经常站着都能睡着了,我想让我妈回来。”
说完,刘翠屏蹲在地上哇哇哭了起来。
她这哭不是装的,她真的太累了。
刘二叔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领导,不是我吹牛,我这侄女,十里八乡也没几个丫头能比得上。四五岁上头就会做饭打猪草,带着弟弟。我那嫂子不大勤快,家里大部分活儿都是她在干。但她再能干,也是个孩子哩,她现在又要读书,成绩还不错,那能不累?她妈就算比别人的妈差些,总归比没妈要好啊。唉,可惜了,我那嫂子没眼光,这么好的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大哥,你也找了这么久,可有头绪?”
刘德庆摇了摇头,“我到处打听过了,说是可能到别的省去了。我和夏生在火车站、汽车站都蹲了好多天,想着她要是在外头过不好,说不定又回来了呢。”
刘德庆瞎话编得跟真的似的,除了刘二叔,刘家其他人都信以为真了。
那办事员心里知道刘德庆的话半真半假,找老婆的事儿可能有,但投机倒把的事儿肯定也跑不掉。
罢了,人家老婆跑了,病的只剩下半条命,就算真挣了几个钱,给他买药吃养孩子吧。说不定上头很快就能开了禁令,我何苦现在做个恶人。
办事员又清了清嗓子,“既然是这样,早说清楚不就好了。你那老婆,走了就走了吧。你自己好生过,把孩子拉扯大就好了。”
刘德庆勉强笑了笑,“多谢领导关心,真的没有投机倒把,家里过日子艰难的很,丫头上学,扯了不少外债呢。”
刘二叔又道,“领导,我嫂子不在家,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您看这天也黑了,请您到我家里喝杯茶,千万别嫌弃。”
办事员连忙客气,“那哪里能行,领导让我来问话,不是来吃喝的。”
刘二叔是小队会计,多少懂一些官面上的事情,“哪里是吃喝,我们队里的帐我总是算不明白,听说您算盘打的好,还请您教我一回,省得我总是把账目算错。”
有了正经的理由,几个人一起把办事员拉到刘二叔家里去了。
刘翠屏机灵,立刻把家里的鸡抓了一只,又打发夏生去别人家借豆腐借肉,从家里菜园里弄了一些素菜,鸡蛋数了七八个,全部送到了刘二叔家里。
刘德庆亲自去公社买了一瓶酒,送到了刘二叔家里。
刘二叔把个办事员招待的舒舒服服,吃饱喝足之后,办事员准备回家。
临走前,他对着刘德庆招手。
刘德庆赶紧凑了过去,刘二叔使个眼色,旁边人都走开了。
办事员喷着酒气,“我说你啊,也不容易。现在上头不明朗,你先躲一阵风声,收收手,等过一阵子上头管得松了,你再干也不迟。”
刘德庆有些尴尬,“领导,真的没有。”
办事员哼了一声,“你再这样说,就是把我当傻子了。”
刘二叔连忙道,“多谢领导关心,多谢您照顾。我哥哥的日子太苦了,总不能看着几个孩子饿死,就只能想想办法。您放心,以后我一定会看着他的。”
刘德庆忽然也机灵了起来,快速往办事员手里塞了五块钱,“多谢领导关心,我以后再不敢了。”
办事员没要,又打了回来,“你也不容易,自己留着吧。”
刘德庆又一把塞进他口袋里,然后拉着他的手开始哭,“领导,我也没办法啊,日子总得过不是,丫头学习好,我又不能说不让她上学,只能挣命一样过。”
办事员好似忘了钱的事儿,开始安慰刘德庆,“等你女儿考上大学,你的好日子就来了。别瞧不起丫头,我跟你说,我表姐考上大学,现在多风光啊,我表姑妈现在日子,就跟旧社会的老诰命似的。”
刘德庆擦擦眼泪,“嗐,领导您过奖了,考大学的事儿不敢想,只要她自己高兴就好。”
办事员摆摆手,“好了,算盘也打过了,刘会计,我该回去了。”
刘家人一起起身,把办事员送到了村口才回来。
其余族人各自回家去了,刘二叔和刘德庆一起往回走。
刘二叔劝刘德庆,“哥,歇歇吧,过一阵子再说。”
刘德庆点头,“我晓得了,今天多亏二弟你帮忙。”
刘二叔笑,“也是翠屏这丫头机灵,夏生有手艺,过一阵子要是上头放开了,就在咱们公社干,何必跑远了。先别急着出去,让他在家里好生练练手艺。”
刘德庆有些不好意思,“给二弟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