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霞忽然放声大哭了起来,这一哭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
她哭的越久,张守财的心就越沉重,他知道,这件事儿不能善了,陈家和张福年不会放过自己家里,这个时候,只能把孩子的亲爹揪出来,两家一起承担。
张福霞哭累了,平静了下来。
张守财叹了口气,“福霞,算爸求你,这事儿咱们家抗不过来,张福年和陈永康联手,咱们公社唯二的两个大学生,要是一起下狠手,咱们全家都得去半条命。到了这个时候,求你救一救你兄弟吧。”
张福霞抬头,“爸,从小到大,福典是心头宝,我就好像一棵草。”
张守财沉默了一会儿,“这是我和你妈的错,你不该为了这些小事情不把自己当回事。各人有各人的命,要是你一直好好的不闹,现在也说了个不错的人家,养两个孩子,热热闹闹的过日子多好。”
张福霞冷笑,“难道我就该被张福秀踩在脚底下?样样不如她?”
张守财也冷笑,“你要是想和福秀比,那没办法,福秀从一生出来就比你命好。她爸是支书,我是社员。她兄弟是大学生,你兄弟是个种田的。她男人是大学生,你男人怕是个黑了心肝的。人活着难道就是为把别人踩在脚底下?要这样说,咱们队里上百条汉子,个个都比不过杨队长,我们都去死了算了?”
张福霞被怼的哑口无言。
彭桂花有些不耐烦,“你快说吧,再不说,听你爸的,明天就去把孩子打了,回头去北边给你找个人家嫁了。”
这样磨了两天,张福霞终于吐出了实话。
张守财先是呆愣住了,然后暴怒,抄起一把铁锨,直奔张福永家里,先把他家里砸了个稀烂,然后揪着张福永狠狠打了一顿。
他一边打一边骂,“畜生,畜生!”
在张守财眼里,这无异于人伦惨剧。
老董不干了,好好的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张守财指着老董的鼻子骂,“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把老张家的风水坏了,带个野种进张家门,如今你生的儿子又是个翻屁/股亲嘴不知人伦的畜生!”
老董现在比以前收敛了许多,但暴脾气还在,立刻和张守财对骂了起来。
张守财出过了气,又扛着铁锨回家去了。
第二天,他拉着张福霞就要去打胎,但是被张福年拦住了。
“四叔,你这样把孩子打了,我二哥的清白岂不是再也回不来了?你们不能打这个孩子。”
张守财道,“福年,我们把孩子打了,以后你姐和陈家就安生了。”
张福年冷笑,“四叔,你打量谁是傻子呢。你想给张福霞遮丑,难道我姐的脸就活该被你们打?这孩子,你不想生也得生,除非你们说出来孩子亲爹是谁,不然休想这样算了!”
张守财去张福永家里闹了一场,现在又和张福年吵了起来,很快就惊动了所有人。
大过年的,大家正闲着呢,可不就跑来看热闹。
张守金问张守财,“守财,不是说好了等孩子生下来去做鉴定。”
张守财狡辩,“就算做了鉴定是陈家的,难道陈家还能娶了福霞。”
张福年忽然道,“只要鉴定出孩子是陈永康的,我就让我姐退婚,让张福霞嫁过去。”
大伙儿顿时都交头接耳起来。
张守财嘴里发苦,沉默起来。
张福年又问,“四叔,你去董梅花家里闹什么?难道孩子亲爹和董梅花家里有关系?”
张守财一惊,“你别胡说!”
张福年岂能让他蒙混过关,“四叔,初六的晚上,我可是在河边听到一出好戏呢。你把张福霞叫出来,我来问问她,初六晚上和张福永在河边说那么久的悄悄话,到底在商议什么。”
张守金也觉得不对,呵斥张福年,“福年快住口!”
张福年忽然声音大了起来,“张福霞,你出来啊。初六晚上你和张福永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你们好谋算啊,弄个野种去陈家享福,你也能把我姐顶了。一箭双雕,高啊。”
张守财立刻暴呵,“你个小畜生的快住口!”
张福年哈哈笑,“张守财,这是你的报应!你纵容彭桂花欺负我妈,纵容你女儿欺负我姐,现在你女儿和同族弟弟通奸,哈哈哈哈哈,都是你的报应!”
所有人都惊呆了,同族通奸,那是死罪!
张福年趁热打铁,“张守财,你敢把孩子打了,我这辈子和你没完。等孩子生出来,不光要和陈永康做鉴定,还要和张福永做鉴定。你等着吧,你的报应来了。”
张守财抄起旁边的一根棍子就要来打张福年,可他哪里是张福年的对手,张福年快速把他按在地上痛揍了一顿,“我让你缺德,我让你欺负人!一家子黑心烂肺的东西!活该你儿子娶不到老婆,活该!”
变故来的太快,张守金还在因为张福年的爆料而震惊,等反应过来,他沉默着没有呵斥张福年。
如果张福年说的是真的,把张福霞和张福永打死都不为过。
旁边有人问,“守金,这事儿怎么处理啊?”
张福年打了张守财一顿,然后拍拍手,“二叔,剩下的我就不管了。我只管等着孩子生下来做鉴定,这个屎盆子,他们怎么往我二哥头上扣,我要怎么扣回去。二叔,这时候如果想遮丑蒙混过去,我不答应。”
张守金表情复杂,“福年,你先回去。”
等你张福年一走,张守金立刻让人拿了张福永过来,他亲自拿了鞭子抽了二十鞭子,“说,福霞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张福永疼得差点昏了过去,仍旧死扛着,“不是我的!”
张守金放下鞭子,“你不用嘴硬,到时候你跟着一起去做鉴定,如果是你的,别怪我把你赶出张家大门。”
张福永喊道,“你们这是私自动刑,是犯法的。”
正闹着呢,门外忽然传来老董的声音,“张守金,你不用打我儿子,我来和你说个清楚。”
屋里都是男人,张守金面无表情,“你来做什么?难道事情是你指使的?”
老董哼了一声,“就是我指使的,怎么了?”
张守金暴怒,“你这是把老张家的脸面往粪坑里摔?”
老董又哼一声,“你老张家除了我当家的,有一个好人?”
旁边张守银不满意了,“哟,董梅花,你喜欢臭虫是你的事情,我们不是臭虫还有罪了?”
人群里立刻有人噗呲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张福霞的声音,“二伯,您别打了,我来跟您说吧。”
张福霞挺着五个多月的肚子进来了,她身后跟着沉默的张守财。
张福霞走到张福永身前,忽然抬手抽了他一个嘴巴子,“你害得我好苦!”
张福永冷笑,“什么叫我害你,要是成了,难道不是你去陈家享福?你当时也没反对呢。”
张福霞转身对张守金说,“二伯,这孩子是张福永的,但我们不算同族,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张家人。不光是他,他家里兄弟四个,没有一个是张家人!”
人群沉默了两秒,顿时嗡嗡响了起来。
老董暴怒,立刻跳了起来,要来打张福霞,被张守财一把推到了旁边去。
张福霞继续道,“张守树是个天残,半废人,所以当初才高高兴兴把挺着肚子的董梅花娶进门,后面经张守树同意,她又回娘家和别人借了三个儿子,这些都是张福永亲口告诉我的!”
这消息真震惊啊,大家都觉得仿佛有炸雷在头顶响个不停。
众人还没消化完,外头又传来张福年的声音,“二叔,我来给您排忧解难。”
张福年抱着小五进来了,坐在了旁边的一个小板凳上,“二叔,不管张福霞说的真假,咱们祖祖辈辈的规矩,借回来的孩子,就是自家的。张福霞和张福永从血缘上来算,共同的祖先到现在,已经是第七代了,从法律上来说,他们结婚是允许的。”
张守金沉声道,“福年,就算法律允许,我们老张家在竹竿河一带还要不要做人了?”
张福年知道,这个年代同族结婚,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会被诟病,“二叔,我还听说,在南边有一种事情。从别人家借孩子,如果借的多,原来那家子嗣单薄,可以还回去一两个。”
这意思是让张福永回到亲爹那里去,彻底离开张湾。可张福永就算回到亲爹那里,也是个身份不明朗的奸生子,永远在族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半天后,张守财忽然道,“守金,不行就把孩子打了吧。”
张福年道,“四叔,我不同意。”
张守财又道,“那要不,生下来后送人?”
张福年不反对,“我不管你们送人不送人,我要带着孩子去做鉴定,我二哥头上的屎盆子还在呢。”
张守金沉默了好久,和几位年龄大的长辈商议,“我的意思是,如果把孩子打了,陈家那边不会答应。之前闹得全公社都晓得了,现在真相大白,守财和守树家里要给陈家和福年家里公开道歉。但是这样一来,我们整个张家都要丢脸。”
有族老和张福年商议,“能不能私底下解决?”
张福年笑着回道,“七爷爷,这事儿您得问陈家,我二哥才是最大的苦主。”
族老们叹气,“那就只能把福永送回去了。”
老董立刻反对,“我的儿子,凭什么送给人家?”
族老立声道,“不送回去也可以,你几个儿子通通改姓,和亲爹一个姓,可以住在这村里,但是以后和老张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旁边的张福永忽然道,“二叔,我愿意改姓,但我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