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立刻抽身回来,“福年,我再帮你把这五块钱给她吧。”
张福年有些担心小五,“小五,要不你先歇一歇吧。”
小五立刻豪气干云,“没事,我可以的!”
说完,滴滴声顿时又急促了起来,张福年的心也提了起来。
过了好久,传来小五疲惫的声音,“福年,我送过去了,我好累,先去睡了。”
说完,滴滴声立刻消失了。
张福年心疼不已,小五才一岁呢,却为了他干了这么多活儿。真希望它能快点化形,到时候自己也能照顾照顾它。
远在千里之外的刘家村,刘翠屏虚弱地睁开了眼。
今天虽然是大年初一,她家里却没有一点过年的喜庆。她妈李春秀正在骂骂咧咧,她爸刘德庆正捂着胸口坐在那里。
李春秀骂人是为刘翠屏没有扫地,往常家里的家务活都是刘翠屏一手包揽。她虽然才五六岁,打猪草,做饭,带弟弟,做饭洗衣裳扫地,她妈李春秀只管上工,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管。
刘翠屏刚生病的时候,她妈还骂了她一顿,说她没病装病。等她的头皮烂了,李春秀骂的更厉害了,说她为了偷懒故意把自己弄病。
刘翠屏头上烂了,还是要干活。但她渐渐开始发烧,到今天,她终于起不来身。
刘德庆只有这一个女儿,见她这样小可怜的样子,心里十分心疼。可他一丁点办法也没有,他自己也病了好久,上工都是勉强,回家后他什么活儿也干不了,家里的事情都是这个女儿在操心。
刘翠屏躺在床上,听着她妈的叫骂声,说她大年初一生病找晦气,骂的不堪入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不是她的女儿,是她的仇人。
李春秀本来也是个可怜人,她很小的时候,她父亲是个绸缎商人,她上面有一群哥哥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她过着无忧无虑的小姐生活。她六岁那年,她爸死了,家里立刻散了,她妈没有办法只能改嫁,但带不了太多孩子,李春秀最后去给人做了童养媳。
李春秀从娇滴滴的小姐变成了婆家最低贱的人,被婆母折磨了七八年,刚刚到了成婚的年纪,她的小男人死了。婆母把她毒打一顿,然后卖给了另外一家。
李春秀在那家生了好几个孩子,婆家家底还可以,可是某一天她男人忽然发烧,然后聋了。李春秀觉得自己是大家小姐,不能不能和一个聋子在一起生活,她立刻抛下几个孩子,偷偷跑到了刘德庆这里。
刘德庆长得高高大大,家里无父无母,还有房子,为成分不好,一直没娶到老婆。李春秀不在意成分,只要有吃有喝男人拿出去有面子就行。
等生了四个孩子,刘德庆忽然病了。他不再是村里那个最好看的刘郎,成了个病鬼子。
李春秀开始整天谩骂,骂刘德庆,骂刘翠屏,几个儿子她是舍不得骂的。
刘翠屏呆呆地躺在床上,她已经两顿没吃没喝了,李春秀才不管她呢,她虽然自己是女人,从小备受压迫,但她最讨厌女儿,儿子才是她的命根子。刘翠屏的大哥每天什么活儿也不干,读书成绩差,总是留级,都八岁了还在上一年级。
刘翠屏已经感觉不到饥饿,她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哭了。
这个六岁的小女孩,从她会走路开始,就开始干活。以前家里条件可以,她还能吃饱饭,自从她爸病了,她的日子一落千丈。
就这样死了吧,在这个家里,她已经感觉不到多少爱了,她有些心灰意冷。
别说小孩子没心没肺,没有□□,小孩子也会绝望。
刘翠屏又感觉到了头皮上钻心的痒,她的头皮这几天开始流脓,要不是天冷,说不定都能发臭。
她已经好几天不敢出门了,她一出门,外头那些小孩子就笑话她,刘翠屏要变成秃子了。连她两岁多的弟弟都跟在她身后叫秃子,只有她爸听见了会呵斥弟弟。
她想去挠头皮,摸到了头上的头巾。头巾都被染湿了,她又无声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睡着了。天快黑时,她终于醒了。
她感觉口渴,想爬起来,一伸手,她感觉到了手心里有异物。
刘翠屏一抬手,她揉了揉眼睛,难道自己已经死了?要不然怎么会做梦?
她看着手里的五块几毛钱,楞了半天。
我真死了?
才六岁的小女孩,不大懂生死的区别。
她挣扎着起身,看到他爸还坐在门墩上,双手捂着胸口,弟弟在门口玩耍,大哥不知所踪。大哥其实是她二哥,原大哥死了,她和弟弟就改口管二哥叫大哥。
刘翠屏又捏了捏手里的钱,心里疑惑,这钱哪里来的?就算自己死了,阎王爷也不会给自己送钱啊。
她慢慢走到了刘德庆身边,喊了一声爸。
刘德庆回头,勉强笑了一声,“翠屏起来了,你饿不饿?”
刘翠屏觉得自己肯定是真死了,刘德庆好久没有对着她笑了。既然死了,就不用在意那么多了。
刘翠屏坐在了旁边,她鼓起勇气问刘德庆,“爸,你能把我埋在后山上吗?我想经常回来看看。”
刘德庆心里一酸,“别胡说,你过几天就好了,明天我去给你找点药回来。”
刘翠屏觉得心里有了一丝温暖,爸还是心里有她的,他自己病了,身上痛,顾不上孩子也正常。
刘翠屏立刻原谅了她爸这些日子对自己的冷淡。
她摊开手,“爸,我这里有几块钱,你拿去买点止疼片吃。”
刘德庆吃惊,“翠屏,你哪里来的钱?”
刘翠屏抬头,对着他惨然一笑,“可能,是阎王爷给的吧。”
刘德庆感觉女儿说话有些不正常,他抬头摸了摸女儿的额头,一片滚烫。
他看着女儿手里的五块多钱,心里翻腾起来,不管是哪里来的钱,够带女儿看病了。
刘德庆得的是胃病,一直疼痛,他刚才吃了几个炒豆子,现在好了一些。他犹豫了片刻之后,拿起女儿手里的钱放进怀里,然后蹲下身,“翠屏,你上来,爸背你去看病。”
刘翠屏有些恍惚,她都死了,还看什么病。
刘德庆以为女儿病糊涂了,又喊了一声,“快上来。”
刘翠屏听话地趴在了她爸的背上,感受到了好久没有的关爱。
刘德庆背着女儿就出门了,迎头碰上从外头回来的李春秀。
李春秀问他,“你把她往那里背?”
刘德庆头也不回,“我带她去看病!”
李春秀立刻骂了起来,“看个鬼的病,你有钱给她看病?有那钱不如给我扯布做衣裳,她一个死丫头花钱看病,也不怕短命!”
刘德庆皱起了眉头,“你的心就那么狠?她不是你女儿?”
李春秀撇撇嘴,她嫁来嫁去,为的是过好日,不是为了受苦受累的,更不是为了个丫头就不管自己来了。
刘德庆自从生病后看惯了她刻薄的嘴脸,背着女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春秀又骂,“你敢赊账给她看病,你回来我就掐死她!”
刘翠屏的眼泪立刻又出来了,这就是她的亲妈,有钱宁可自己做衣裳,也不肯给她看病。
刘德庆背着女儿去了公社,好在刘家村离公社近,还不到二里地。
医生一看,立刻把刘德庆骂了一顿,“孩子都成这样了,怎么才送来?本来是小毛病,被你们拖成大病了。”
医生立刻给刘翠屏打了一针抗生素,又配了一些洗头用的药水,细心地吩咐刘翠屏回去了之后要怎么洗头,怎么吃药。
刘翠屏还有些发愣,难道我没死?那我手里的钱是哪里来的?
等看过了病,刘德庆问多少钱,医生只要了一块多钱,刘德庆松了口气。
医生吩咐刘德庆,“过几天最好带孩子再来一趟,我再给她扎一针。”
刘德庆点头,谢过医生,然后背着女儿回去了。
刘翠屏到家后,李春秀已经做好了晚饭,正带着两个儿子吃饭呢。
刘德庆自己盛了碗饭,喂女儿吃了半碗,李春秀哼了一声,“医生真给她看了?”
刘德庆点头,他没告诉李春秀钱的事儿。被她知道了,肯定立刻要去扯布做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