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翠屏看了一眼李春秀,李春秀没有像往常那样骂她,还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翠屏今年辛苦了,养大了一头猪,读书也好。老刘,你也给她买些好吃货的。”
刘德庆点点头,“过几天给她买两个本子。”女儿学习成绩好,刘德庆也觉得脸上有光,省得人家说他生的孩子都蠢。
刘翠屏虽然强行压下心里的惊奇,脸上还是带了一些出来,笑容有些勉强,“都是我该做的。”不过能有两个本子做奖励,刘翠屏还是十分高兴。
刘德庆见李春秀挨个关心孩子,还以为她不生气了,帮她打圆场,“翠屏,昨天你妈着急了才打你,你别生气,爸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来,吃肉。”
刘德庆给女儿夹了一筷子肉,再次安慰她,“你是咱们村里出了名的勤快孝顺,现在读书又好,我和你妈出去,每天都听人家夸奖你。”
李春秀也给刘翠屏夹了一筷子菜,“是呢,我光想着钱了,现在想想,要是养孩子都像翠屏这么孝顺能干,那还愁什么。”
刘翠屏虽然得到了父母的一起夸赞,却感觉自己后脊梁骨一阵阵发凉,她妈今天太反常了。
才七岁的刘翠屏,想不通这中间的变化,但她凭本能察觉到了危机。
刘翠屏不知道要怎么和被人说自己心里的感受,只能默默吃饭。因为她昨天挨了打,今天倒是吃的最好,还有一条鸡腿,往常都是哥哥弟弟一人一条。
吃过了年夜饭,李春秀仍旧和女儿睡。
刘翠屏爬上床就钻进了被窝,很快就假装自己睡着了。
李春秀在床上翻来覆去,忽然,她捅了捅女儿,“翠屏,你知不知道你爸的钥匙在哪里?”
刘翠屏假装没听见,李春秀掐了她一下,“叫你呢,耳朵聋了。”
看,这才是她妈的真实样子。
刘翠屏动了一下,“我不知道。”
李春秀小声道,“你明天仔细看看你爸的钥匙在哪里,你爸不是最喜欢你,你去要钥匙,他肯定给你。”
刘翠屏沉默了片刻后问道,“妈,我要钥匙干什么啊?”
李春秀顿时哑然,然后又掐了她一下,“让你去你就去,不要多问。”
刘翠屏嗯了一声。
妈要钥匙干什么?难道想卖粮食?年都过去了,扯布做新衣裳也来不及啊。
刘翠屏百思不得其解。
大年初一吃过早饭,刘德庆带着夏生出去拜年,李春秀立刻把刘德庆的床上翻了一遍,没找到钥匙,也没找到钱。
李春秀也不在意,又吩咐女儿,“你抽空问问你爸的钥匙在哪里。”
刘翠屏又嗯了一声,决定敷衍她妈,等年过完了,她妈说不定就忘了做新衣裳的事儿。家里好不容易有了存粮,怎么能随便卖了,又不是没有衣裳穿。
刘德庆的钥匙一直贴身戴着,李春秀当然找不到。他身上也没有什么钱了,要不然他也不至于买不起药。
但李春秀不死心啊,之前家里分的粮食,她一粒都没到手。在她的概念里,只有卖了粮食给她做衣裳买肉吃,才能算到了她手里,至于给家里吃,那和她没关系。
等到了大年初二,李春秀带着丈夫儿女回娘家。在娘家吃了顿中饭后,一家人一起回来了。
后面几天,李春秀每天催着女儿问刘德庆要钥匙,刘翠屏总是敷衍,为此总是挨掐。好在李春秀现在在人多的地方都和蔼的很,对女儿也十分温柔。刘德庆看在眼里,心里十分欣慰,只要她肯对孩子好,多骂我几声也没关系。
等到了初六这一天,刘德庆要去走一家亲戚。恰好李春秀和这家亲戚吵了架,她把脸一扭说自己不去,刘德庆也不勉强,还把刘翠屏和秋生留下来陪她,自己带着大儿子夏生一起去了。
刘德庆才出门没多大一会儿,李春秀的表姐来了。
刘翠屏十分不喜欢这个表姨,因为她看人的目光就和屠户看猪肉似的。
表姨拉着刘翠屏的手仔细看了看,笑着对李春秀道,“表妹,有这个女儿,你还愁什么。”
李春秀毫不在意,“一个女儿,不中用。”
表姨从兜里掏出两颗糖,给了刘翠屏和秋生一人一颗,“你们去玩吧。”
秋生不耐烦听大人说话,拉着姐姐的手就要走,刘翠屏只能牵着弟弟去旁边玩耍,两只耳朵一直竖起来听这边的话。
表姨小声问李春秀,“表妹,你考虑的怎么样了?那边可是等着呢。”
李春秀也小声回道,“他家儿子太多了,四个呢,我去了谁能听我的话。”
表姨笑道,“表妹,不行你就现在他家住下,咱们骑驴找马,要是有好的,再走就是。”
李春秀有些发愁,“夏生大了,秋生小了,我带那个都不合适。”
表姨立刻道,“表妹,你怎么糊涂了。带什么儿子啊,你把翠屏带上就行。谁愿意帮你养儿子啊,女儿就不一样了,谁给你养老你把女儿嫁给谁。”
李春秀有些意动,但还是表示怀疑,“女儿能靠得住?”
表姨反问,“你带夏生,万一走了风声,你就走不掉了。你带秋生,这么小,谁也不愿意接手,不如带女儿,过几年就长大了,你到时候只管等着享福就行。”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刘翠屏被弟弟拉走了,但前面听到的内容已经足够让她心底发寒。
表姨在刘家坐了一个多小时就走了,李春秀还特意把她送出去好远。
回来之后,李春秀把刘翠屏叫了过去,“过几天我带你去走亲戚好不好?地方有些远。”
刘翠屏立刻道,“我爸去不去?”
李春秀本来想骂她,想起表姐的话,勉强对她笑道,“你爸不去,就咱们两个去。”
刘翠屏立刻摇头,“我不想去,我寒假作业还没写完呢,妈你带秋生去吧。”
刘春秀眯着眼睛翻了她一下,“不识抬举。”她也懒得和女儿多说,长期的高高在上,让李春秀心里认为女儿是可以任由她拿捏的,敢不去,打死她!
刘翠屏又沉默了,她除了沉默,没有别的办法应对她妈的辱骂。
后面整个几天,刘翠屏都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要怎么而和她爸说这件事儿。有可能她说了,她爸也不会相信,她妈还会趁机骂她打她,说她造谣生事,连外人可能都会说她小小年纪坏了心肠。
这样一犹豫,就到了正月初十。
这天太阳正好,刘德庆又去走亲戚了。这两天李春秀终于和他说话了,还搬回了正屋休息,两口子关系变好了一些。
刘德庆一走,李春秀立刻开始收拾东西。昨天晚上,她问刘德庆把家里的钥匙要来了。
见到在一边干活的刘翠屏,李春秀嫌弃地撇撇嘴,她就说,女儿没用,要把钥匙这么多天都没要来,还不如她自己出马。
但到了这个时候,她决定还是听表姐的话,带上女儿一起去。女儿听话就给她说个好人家,自己跟着一起享福,不听话就卖了她!
带上儿子还要给他娶媳妇,谁家也不肯接受,不划算。
她打开了家里的粮食间,看着满屋子的粮食,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刘翠屏立刻警惕地过来问她,“妈,你要卖粮食?”
李春秀回头对她说道,“翠屏,快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晚上咱们一起去走亲戚。”
刘翠屏立刻摇头,“妈,我不去,我和我爸说了,过两天我去大姑家住几天。”
李春秀眼睛一瞪,“让你收拾就收拾,再啰嗦我抽死你。”
刘翠屏不想和她正面犟嘴,磨磨蹭蹭回了房间,假装收拾了几件衣裳。李春秀也不着急,刘德庆今天晚上可能要半夜才能回来呢,她有一整天的时间,足够她做准备。
刘翠屏磨磨蹭蹭收拾好了东西,她不知道她妈到底要去哪里?亲戚家?外地?什么时候回来呢?
七岁的她还不知道她妈想要抛弃这个家远走高飞,而她只是逃跑路上增加的一份保障而已。
等到下午的时候,家里忽然来了两个人,李春秀笑眯眯地和人家打招呼,带着他们到了粮食间门口。
对方问道,“你准备卖多少?”
李春秀毫不犹豫,“卖一半!”
人家吃惊地看了她一眼,谁家刚过了年就卖一半的粮食啊,以后还过不过了?不过这女人愿意卖,价钱又低,人家也懒得多说。
双方又在商讨价格,李春秀要价高,人家立刻要走,“大过年的,要不是你说你男人病了要钱吃药,我才懒得过来。你要价这么高,我出不起,你去找别人吧。”
双方继续你来我往,刘翠屏直觉不好,趁着李春秀不注意,偷偷出了门,直奔堂叔家里。
刘德庆没有亲兄弟,但有两个堂弟,刘翠屏找的是二堂叔。
二堂叔家里来了客人,刘翠屏假装无事发生,先找了二婶。二婶是小学老师,厉害的很,敢和李春秀吵架。
刘翠屏悄悄告诉二婶,“二婶,我家里来了两个人,我妈要卖一半的粮食。”
刘二婶顿时警惕起来,“这大过年的,你妈卖粮食干什么?”
刘翠屏小声回道,“我妈说要给我爸买药,但是我爸还有药呢。”
刘二婶想了想,和刘二叔打过招呼后,拉着刘翠屏的手出门,“我去看看。”
李春秀一看到这个堂妯娌就不喜,“她婶子来了。”
刘二婶笑着和卖粮的人打招呼,又和李春秀说话,“大嫂要卖粮食啊,这大过年的,不能再等几天啊。”要是刘德庆卖粮食,刘二婶也就懒得管,李春秀卖粮食,她总觉得中间有猫腻。
李春秀也不想和她多说,敷衍道,“你大哥年前胃痛的连饭都不吃下,还是翠屏去赊账买了药,年后不能总是赊账。家里除了粮食也没有别的了,先卖一些吧。”
刘二婶笑道,“大嫂,要是真为难,别卖粮食了,我借你几块钱吧。卖粮食这事儿,等大哥回来也不迟。”
李春秀觉得这妯娌多管闲事,“她二婶,我们家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这大过年的,问人家借钱也不好。再说了,我借了容易,万一后面还不上,岂不是影响你们家过日子。”
刘二婶又问,“大嫂准备卖多少啊,我才卖过,大概知道些价格。”
李春秀顿时不说话了,她要卖一半粮食,自然不想让刘二婶知道。
她急于把事情谈成,“她二婶,你就别管了。翠屏,不是让你洗衣服的,你还不去,又想挨打是不是?”
说完,她抄起旁边的扫帚就来打刘翠屏。
刘翠屏往一边躲,刘二婶来拦着,“大嫂,大过年的,你又打翠屏做什么。她难道还不好?”
李春秀扔下了扫帚,“她二婶,我卖粮食你要管,我管孩子你也要管。我这虽然没有婆婆,却要被妯娌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