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任何人而言,死亡都是无从掌控而且无力抗拒的事情。
李天澜并不怕自己身处绝境。
但他真的很怕死。
死亡对他而言并不只是无尽的黑暗,他可以肯定,他若是陨落的话,他身边活着的人恐怕会生不如死。
这才是让他发自骨子里恐惧的事情。
面对蒋千年,面对蒋千颂,面对黑鬼,面对金瞳。
李天澜都能无所畏惧。
身处绝境并不意味着没有挣扎的余地。
可以挣扎,就意味着有无限的希望。
在他双风雷脉还完好无损的时候,他的最终一剑也可以让他有把握翻盘大部分的场面。
可面对王天纵不同。
总统府内的对峙时间不长,但王天纵杀意一起,对李天澜而言就意味着死亡。
他无力抗拒。
以王天纵现在的境界,他甚至不需要动用全力就可以让李天澜瞬息之间灰飞烟灭。
李天澜很肯定这一点。
哪怕他完好无损,哪怕双风雷脉不曾受创,哪怕他有以山河永寂为起手式的最终一剑,他还是扛不住王天纵的杀意。
李天澜如今的眼光已经可以看到武道的终点。
这是很难得的事情。
但这同样也是很可悲的事情。
因为他可以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也可以看到无限接近终点的王天纵,所以他很清楚自己距离王天纵到底还有多大的一段距离。
对于李天澜而言,这段距离很长,想要接近,或许唯有时间。
可对于王天纵而言,这段距离很短。
他只需要一剑,不仅可以让他和李天澜之间的距离消失,甚至可以让李天澜本人都消失。
所以一直以来,李天澜对王天纵虽然并没有反感,但却也都谈不上喜欢。
中洲剑皇在黑暗世界留下的并不只是赫赫威名。
最起码对于李天澜而言,每当王天纵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的时候,那也就是意味着他的生命正在被王天纵掌控的时候。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李天澜下意识的提了提身边的茶壶。
茶壶很轻。
东城如是默默的给他倒了杯纯净水。
李天澜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下去,身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但随着沁凉的纯净水下肚,他整个人都变得一阵轻松。
李天澜点了根烟,怔怔出神。
在乌兰国巨变的那一夜,他以剑意借神的剑气,完全有机会重创王天纵。
所以他认为王天纵应该谢谢他,谢谢他的理智。
而如今,他同样也很感谢王天纵的理智。
李天澜大口吸着烟,沉默了很长时间。
王天纵是有魄力的。
这一点没有人敢怀疑。
剑皇若是没有shā • rén的魄力,岂不是笑话?
所以刚刚短暂的对峙会发生太多的选择。
他是中洲的元帅,雪舞军团的军团长。
王天纵不敢杀他。
但不是绝对不敢杀他。
最起码以现在的局势来说,刚才王天纵若是真的一剑杀了他,短时间内的后果他未必就承受不起。
李天澜知道自己的价值,但活着的人才有价值。
他在东欧陨落,所有势力放在他身上的期待都会成空。
学院派会第一时间放弃李氏。
叹息城立场不明。
东城家族或许会做什么,但整个豪门集团必然不会去跟北海王氏拼命。
至于原因?
因为他已经死了。
短时间内,中洲需要王天纵的力量,北海王氏依旧会稳如泰山。
只不过击杀中洲元帅终究是重罪,这样的罪名足以给整个中洲内心种下一根刺,这根刺在王天纵活着的时候或许不会有什么后果,但等他老了,或者去世以后,今日的因就会变成他日的果,一个敢公然击杀本国元帅的家族,无论再怎么根深蒂固,都必然是要被清除掉的。
所以王天纵很理智,他的眼光也足够长远。
如今对峙结束,他囚禁了王天纵,此刻想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道理,可对于李天澜而言,刚才那一幕幕,当真有种从鬼门关内外徘徊不定的感觉。
东城如是给李天澜重新挑了一套衣服。
李天澜把崭新的军装接过来,但却没动。
“我去放水?”
东城如是乖乖的开口道。
李天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惊魂未定,最终苦笑着开口道:“是不是觉得我胆小如鼠,贪生怕死?”
“不是啊。”
东城如是找出一张湿巾轻柔的擦拭着李天澜的脸庞:“你怕死,我很开心的。”
“每个人都怕死,这并不是丢人的事情。只有你活着,今后才能更好的保护东城家族,父亲曾经跟我说过,人在高位,底线,原则,善恶,什么都可以取舍,唯独性命不能舍弃。”
东城如是的声音柔嫩,她安静的凝视着李天澜的脸庞,轻声道:“下午你就害怕了对吗?听到卡洛斯的事情的时候,你就害怕了。”
“是啊。”
李天澜深呼吸一口:“从下午我就想到了,如果我死在这里,我身边的人,下场也许会比卡洛斯都要凄惨,这是向上的道路中必须背负的东西,这条路上,上天堂与进地狱的衡量标准不是善恶,而是胜负。”
李天澜顿了顿,又一次重复道:“而是胜负。”
“你会赢的。”
东城如是蹲在李天澜面前,抬头仰视着他,容颜清美无双。
李天澜下意识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庞,眼神却看向了隔壁的方向。
隔壁。
就是王天纵的住处。
接下来的时间里,如果没有意外发生,李天澜会一直将他囚禁在这里,直到东欧乱局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