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微白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代表着李天澜的那道虚无的影子依旧坐在那,似乎随时都会消散,但却始终不曾消散。
秦微白停在影子面前,看着他身后的那棵巨树。
巨树的颤抖愈发明显,黑色的血液似乎已经流淌成了一片小型的瀑布。
不知道为什么,秦微白突然觉得这棵树应该要比自己见到的大得多,多得多。
她的梦境源头有限,所以这棵树似乎被缩小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就是一种很自然而然的感觉。
她觉得这棵树如果真的存在的话,那将是近乎无限的高大,而密密麻麻插在树干上的每一块金属残片,恐怕也都会大的足以遮盖整片天空。
树木与碎片被无限缩小。
只有那道影子的体积是寻常的。
黑色的血液从树干上流淌下来,似乎要彻底淹没那道虚影。
但一抹强烈的气机却将所有黑色的液体阻拦在外面。
那似乎...是一道剑气。
秦微白有些疑惑,当她走出花园的时候,梦境就已经是从源头展开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这颗黑色的巨树距离她很近,秦微白可以清晰的从那一片又一片黑色的血液中感受到无数的情绪。
血腥,残忍,邪恶,混乱,暴戾,怨毒,黑暗,阴森。
插在树干上的金属残片反射着微弱的光芒,那种光芒绝对的冰冷,又带着绝对完整完美的规律,形成了一种天然巨大的排斥感。
秦微白一时间真的不敢动。
他突然发现,无论是靠近那颗黑色的巨树,还是靠近那些金属残片,她的下场都会惨不忍睹,只有在那道影子身边,她才是最安全的。
可那道影子本身,却是最虚幻的。
“天澜...”
梦境中,秦微白轻轻叫了一声。
那道虚影沉默着,一动不动,全无反应。
这与她平日里的梦境又有不同。
秦微白想了想,做了以往她在梦境中经常做的事情。
这是她的梦境。
眼前的一切,都是她意识中的延续,她在这里有着绝对的权威。
在她梦境里的李天澜只是一道影子,每分每秒都在不断变化的影子。
而秦微白每次都会尝试着集中注意力,集中自己的意识,让李天澜变得清晰起来。
这样的尝试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但她会一直努力着,直到自然醒过来。
秦微白轻轻坐在了虚影身边,认真的看着这道影子,她开始凝聚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自己的意识。
梦境开始出现了不稳定的摇晃。
这是她在梦境中刻意做出一些事情后即将醒来的征兆。
秦微白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这道虚影。
虚影在她不断集中的注意力中开始变得清晰。
近乎透明的影子出现了一道浅浅的,淡淡的轮廓。
轮廓开始出现了些微的棱角。
她的视线里逐渐多出了一抹色彩。
是紫色。
紫色在出现的瞬间就开始不断变换各种复杂的颜色。
秦微白早已习惯这种变化。
只不过这种变化今日却只是出现了几秒钟,就彻底定格。
不断变化的颜色消失了。
一片触目惊心的黑红色出现在秦微白面前。
不,不是黑红。
那是一件黑色的风衣。
只是风衣之上却沾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迹,血液几乎是被涂抹在黑色风衣的各个角落上,看上去凄厉而惨烈。
梦境中开始出现了血腥味。
一角沾染着鲜血的黑色风衣彻底清晰起来,不在变幻。
不在变幻!
秦微白的内心却开始下沉,疯狂的下沉,如坠冰窟。
因为这一次,李天澜的身体也被定格了,不在变化。
越来越多的黑色风衣开始出现。
血迹一路蔓延,向下蔓延。
但秦微白看到的,却只有黑色的风衣。
梦境之中,她没有看到李天澜的腿。
似乎是被无比锋利的利器生生切割。
李天澜的一条腿已经完全消失不见,这伤口似乎是才发生不久,炽热的鲜血正在从伤口中不断流淌出来,风衣的下摆几乎完全被浸泡在了血液中。
那道虚影越来越清晰。
秦微白看到了李天澜的另一条腿。
不,是另外半条腿。
他的小腿同样也消失不见,膝盖也没了,森森的白骨与鲜血从大腿处蔓延了出来,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炽热而滚烫。
李天澜的衣袖出现了。
空荡荡的衣袖正在无力的舞动着,鲜血从袖口缓缓滴落下来。
而他的另外一只手看起来仍旧很完好,只不过那条手臂的皮肤却变成了青灰色,密密麻麻的金属残片正扎在他的手臂各个角落,撕裂了他的手指关节,撕裂了他的肌肉血管,那是一条血淋淋的手臂,像是有人在同一时间直接向那条手臂发she成千上万枚的子弹一样。
撕心裂肺的疼痛一瞬间彻底从秦微白的意识中爆发出来。
她看到了李天澜的大半个身体。
看到了他的胸腹。
胸腹处的黑色风衣早已破碎,密密麻麻的伤口在他的胸腹处纵横交错,鲜血和白骨疯狂的刺激着秦微白的神经,而在他的胸前,李天澜的左右心房已经完全空空荡荡,他的两颗心脏已经被人掏走,只有鲜血还在流淌着。
秦微白的身体剧烈颤抖着。
他无数次想要让这道代表着李天澜的虚影清晰起来,但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这道虚影清晰起来之后竟然会是这种状态。
这是一场噩梦,一场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去回忆的噩梦。
她颤抖着抬起了头。
这一瞬间,虚影彻底真实起来。
她看到了虚影的头部。
那是李天澜的头部。
这道影子,确实是李天澜。
李天澜的一只眼眶空洞洞的,一片黑暗,鲜血似乎已经在眼球被摘走的瞬间就彻底凝固,而他的眉心处则有着另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那似乎是一道指印。
就是这道指印生生按在了李天澜的眉心,在一瞬间彻底洞穿了他的大脑,断绝了他所有的生气。
秦微白近乎窒息。
这真的是李天澜。
李天澜的尸体。
不,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李天澜的残尸。
这甚至连全尸都不是。
这一具像是刚刚死去又像是陨落了无尽岁月的尸体静静的坐在那。
他的脸上满是血迹,但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平淡,以及疲惫。
在这道身影出现的瞬间,他身后黑色的巨树与无尽的金属残片都彻底变得安静下来。
黑色的血液消失了,巨树不在颤抖,金属残片不在反光。
所有的气息也都消失了,似乎全部蛰伏起来,选择了退让。
那具残尸依旧安静的坐着,没有去看秦微白,只是静静的看着梦境里的远方。
天旋地转。
秦微白尖叫出声。
不是在梦境里。
而是在卧室里。
她的身体一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通红,泪流满面,凄凄惨惨。
“为什么?”
她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梦啊...”
“那不是梦。”
一道轻柔缥缈的声音在秦微白身边响了起来,柔和悦耳,带着亲近。
秦微白安静了一瞬。
她转过头去。
一道浑身都被光芒笼罩着的身影安静的坐在床边,默默的看着她。
秦微白看不到她的相貌,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确定这是一个女人。
似乎意识还沉浸在梦里,她呆了半晌,第一个问题竟然不是问题对方怎么进来的,而是颤抖着问道:“不是梦,是什么?”
“那就是李天澜陛下。”
光华之中,女子柔声开口道:“无论是你看到的那道影子,还是那一具残尸,都是...”
顿了顿,她开口道:“都是他最真实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