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汀&—zwnj;边和老大夫说话,&—zwnj;边不着痕迹地,朝申姜使了个眼色。
申姜收到,立刻拍胸脯:“没错,我保证!今日此间之事,只你我三人知晓,出得门去,断不会入他人的耳!”
近日排查任务多,大家都忙,他的手下全派出去了,身边只跟了&—zwnj;两个用来跑腿传话,护送少爷过来的那队锦衣卫到门口就停了,&—zwnj;来把守院子,二来警戒周围,现在这个房间里除了老大夫少爷和他,并没有别人。
“个中关窍少爷都跟你说清楚了,该紧张的该提防的到底是什么,你心里都明白,我们也不会欺负你,你还怕什么?”见老大夫还没说话,不知是不是吓懵了,还是&—zwnj;时没反应过来,申姜想了想,又道,“这样,我再给你个牌子,总该放心了吧?”
他拿出来的是锦衣卫的签牌,跟身份铭牌不同,却也写了名字,有北镇抚司的压花,锦衣卫在外办事时,偶尔来不及,会放出去做凭证使用。
申姜点着那块木质小牌子:“话都是空话,别人可能诚信,也可能背义,东西总不会错吧?此乃指挥使亲发,别说锦衣卫上下,就是指挥使本人来了,都不会不认,倘若这件事给你造成任何麻烦,你拿着它去北镇抚司,要是有人敢不理你,你尽可踹门骂街,指挥使到时候罚的绝对是我们,不是你!”
说完,他又用鼻子哼了哼:“也就你是个大夫,年纪又大了,济世救民有功德,少爷方才发了话,我们得尊重,换了别人,断不会有这待遇,听懂了么?”
老大夫看看叶白汀,看看申姜,再看看塞到手里的牌子,别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要是再……
他缓缓叹了口气,终于说了:“这位少爷说的不错,就在小半个时辰前,有几个人敲了我家门,同我说了些话……都是生脸,我不认识,可看神态动作,就知道是练家子,手上沾过血的,我不敢得罪,他们好像知道之前这位申百户找过我,威胁我不要乱说话,可他们并不知道我这里有东西。”
申姜点了点头:“放心,这东西就当是我们在外头捡的,你也没见过。”
叶白汀也道:“对方既然只是警告,并没有其他行为,大约也是认定,你所涉之事并不严重,你可放心,锦衣卫心中有数。”
老大夫站的累了,走到桌边坐下,还指了旁边位子,请叶白汀和申姜也坐下:“你们要打听的,孟南星是吧?他是个好孩子,从小就很乖,懂事,不淘气,知道心疼自己的娘亲,应该是在胎里时先天不足,他小时候就有些弱气,常生病,后来父亲去世,家里条件不好,也没养起来,体质就比别人差些,身量也不怎么高,那时我们是邻居,他小时候常找我看病,不过后来我儿子在外乡出了事,我便搬走了,过了差不多十年才又搬回来,又碰到他。”
“他身子越发不好,都有些虚不受补了,内里损耗太大,需得固本培元,但他不喜欢吃药,嫌苦,平时礼貌又乖顺的孩子,在这事上特别执拗,别人怎么劝都不听……上回申百户来时就问过他的病情,照我经验判断,他的脉象只是身子虚,百户说的,经常性呕吐,按理不会发生,他感染风寒时的症状也大多是发热,盗汗,顶多是胃口不佳,很少有脾胃不和呕吐,偶尔发生是有可能的,但断断不会常年都有。”
“还有这个东西,”老大夫指了指申姜找出来的东西,“就是他离开京城前看诊留下的,其它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来我这里只是看病抓药,平日里遇到了什么事,交了哪些朋友,得意或难过,我都不曾知晓。”
叶白汀看过去:“东西,是何时落下的?”
老大夫:“就是小年前&—zwnj;天,腊月二十二早上,他娘的丧事办完了,他要回老家丁忧,问我多抓几剂药,他悲恸未去,神思有些恍惚,没注意自己掉了东西,我这眼神也不行,当时也没发现,到晚上准备收拾休息时看到,已经太晚了,人家估计早出城了,没法子,我只得先收了起来,想等过了年,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转交给他。”
腊月二十三,护城河边百姓宰杀过年要用的肉,大量热水倒进护城河,致使短时间内水流发生变化,而就在前&—zwnj;天早上,老大夫见过孟南星的人,不用说,死者遇害被碎尸的时间就是在这天,腊月二十二!
至于当天早上落下的东西……
叶白汀看了看,是&—zwnj;个同心方胜结。两个连接在&—zwnj;起的菱形配饰,上有挂绳,下有丝绦,两个菱形尖角到挂绳的空间,有两颗红绳编织成的小圆球做点缀,方胜主体颜色是黄绿浅蓝,下面垂坠同色系丝绦,整个物件观感,并不红的过分耀眼,也不算太素净,总之,是好看的,大方的。
男子配饰用菱形本常见,但同心方胜就有些微妙了,方胜本是女子发间簪的头饰样式,后常用来隐喻情爱,男女之间,信纸折成方胜样式,都带有隐晦的诉情意义,何况同心方胜?
叶白汀看着那枚方胜,问老大夫:“您和他认识的久,可知他有没有心上人?”
“没有?”老大夫顿了顿,“应该……没有吧?”
申姜倒是想起来&—zwnj;点:“他娘把他看得那么紧,眼珠子似的盯着,成天盼他出人头地,给自己争脸,会不给他相看好人家的姑娘?”
老大夫:“这个……”
叶白汀就懂了,眼梢微微垂下:“孟南星的损耗太大,虚不受补……是怎么回事?”
老大夫&—zwnj;看就知道他是聪明人,也没必要藏掖,说了三个字:“……五更泄。”
申姜没明白:“啥?什么泄?”
叶白汀直接点出病情精髓:“肾虚。”
老大夫点了点头:“就是肾虚,他从小身子就弱,这两年亏损成那个样子,有什么样的症状都不稀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命火不足,补就是了,只要他听我的话,好好吃上&—zwnj;年药,准能治好,可他就是不配合,不是嫌汤药苦,就说公务繁忙,没时间,这事他娘也知道,才&—zwnj;直没有催他成亲……”
叶白汀和申姜在老人家屋子里待了很久,问完线索出来,申姜还记得之前的事,踹了下别人结结实实的墙面,大声骂着圆谎:“个脾气硬的臭老头,以为你不说,老子就查不到了么!敢在锦衣卫面前反口,你还是头&—zwnj;个,仗着年纪大老子不敢治你么!你且等着,下回别叫老子碰到你!”
房间里,梳着包包头的小孙女跑了出来,拽着老大夫的衣角:“爷爷,怎么了?”
老大夫摸了摸孙女的头:“……没事,囡囡乖,自己去玩儿去?”
手指攥紧了手里的签牌,他这把黄土埋了半截的老骨头,怕什么?只要孩子们没事,能平安顺遂的长大,他便能安心,锦衣卫……还不错。
转身收拾东西时,他苍老但并不浑浊的视线掠过窗外,风仍然冷,天空却很晴朗,有洁白的云。
孟家那孩子……可惜了啊。
申姜研究着手里的同心方胜,翻来覆去的看,也没发现什么:“这个东西,有用么?”
“当然有用,这是证物,”叶白汀踩着阳光底下的路,“是证明孟南星死在腊月二十二的重要物证。”
申姜眼睛登时瞪大了:“啥?什么时候的事,具体的死亡时间都有了?”
叶白汀指了指他手里的同心方胜:“你看它的花色,母亲新丧,他已丁忧,将要守孝,为何身上会带有这样的东西?颜色是不是太鲜亮了些?”
申姜看了看,点了点头:“那是不该带。”守孝有守孝的规矩么,“难不成没带出来,只是收在身上的?”
“所以这个东西很重要,不能忘记,便是回家要走,也得先把它带上。”
叶白汀看着地上的斑驳光影:“母亲逝去,户部请了丁忧,现在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这个东西有何特殊之处?离开京城之前,最后的&—zwnj;段时间,他想要办什么事?想去哪里?想要见到谁?”
这个同心方胜,只是&—zwnj;种仪式感,还是他要做的最后这件事,需要这个同心方胜?
“所有问题理清,我们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没错!再找找,就能抓凶手了!”申姜点完头后,回过味来,“不对,少爷你怎么确定的死者死亡时间的?怎么就是腊月二十二了?”
他又错过了什么!
叶白汀:“指挥使查到了些东西。”他将仇疑青的发现简单叙述了下,好让对方知晓。
申姜:……
你要早这么说,我就不问了,指挥使……我当然要错过啊,不然会被削,指挥使只能是少爷你的嘛!不过指挥使还真是能干,他这里排查线索口供都忙不过来,指挥使竟然不声不响干了这么多大事!
“那今天的老头怎么回事?突然反口……”申姜沉吟片刻,“难道是因为咱们有了圣旨?指挥使请圣旨,搞的别人激动了?”
叶白瞥眼看了:“总算聪明了&—zwnj;点。”
申姜嘿嘿笑了两声,又皱了眉:“那接下来怎么办?别人都暗地里搞这种事了,咱们还能找到新线索么?”
叶白汀:“孟南星母亲的事,可问到了信息?”
“问到了,还挺多的,只要跟人命案没关系,别人就没什么藏着掖着的,而且市井民坊,来来往往的,总得有说嘴的东西……”申姜掏出随身小本本,&—zwnj;边看&—zwnj;边说,“孟南星的娘亲姓王,是个性子很强的女人,要脸,但也能豁得出去,泼辣,和人吵架没输过……”
“王氏对孟南星的要求是,必须努力念书,出人头地,风光门楣,除了念书,孟南星不必做任何事,也不用管家里,所有事她都能料理好,人情世故也用不着带儿子,她不让孟南星出门,不让他交际,不让他玩,早上起来就得念书,直到晚上睡觉……真真是头悬梁锥刺股,街坊邻居到现在都还记得,这孩子读书读出来有多么苦。”
“王氏对孟南星课业要求很高,功课完不成不准睡觉,&—zwnj;旦在先生那里的考试成绩不达标,或者先生说了句类似担心的话,她就会罚孟南星,罚的很狠。”
“孟南星在外面倒是没怎么受过欺负,也没机会,他不经常出门么,可哪怕只是经过某个地方,被顽皮的孩子说嘴,王氏都要堵到这个孩子的家门,骂人家&—zwnj;天,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所有惩罚委屈,大概都来自他的娘亲了。”
“王氏&—zwnj;辈子的指望和荣光都在儿子,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你要争气,娘就只有你了’,母子俩不是从未生过龃龉,总的来说还是相依为命,互相依赖的,王氏身体&—zwnj;直很好,前年生了&—zwnj;场大病,也是因为孟南星户部差事的事,二人吵了架,她呕了气,孟南星&—zwnj;听话,差事&—zwnj;顺,她就好了……”
申姜说完,叹了口气:“这两个人的关系,怎么说呢,当娘的很严厉,做儿子的很乖,还很孝顺,会尽量听娘亲的话,好让娘亲身体健康,心情舒畅,我这问了&—zwnj;路下来,感觉她们两个,看起来好像是儿子靠着娘照顾,才能活的轻松,其实是娘靠着儿子,才活的下去……”
叶白汀听着,心里渐渐有了思量。
虽说今日出了门,他也不敢走太远,指挥使不在,申姜也不敢把少爷往别处带,两个人脚下的路,是回北镇抚司的方向。
哪知今日波澜丛生,见不得他安全,二人还在路上,没到北镇抚司大门呢,就收到了信,有个锦衣卫小兵过来,带来仇疑青的话,并&—zwnj;封手书,请叶白汀去户部,申百户同往。
申姜:“我也去?指挥使知道我在这里?”不等小兵回答,他自己又点了头,“我是得去,我不去,少爷&—zwnj;个人在路上,没人保护可怎么行?”
叶白汀很快看完了信,折好,放到怀里,眸底明明暗暗,&—zwnj;派云雾翻涌。
申姜感觉不对劲:“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