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后一个多月,日子好似没什么变化。
身为北镇抚司指挥使,哪怕被封了王爵,仇疑青仍然是忙碌的,除了大婚那几日,被特殊体恤,放了婚假,之后一切照常恢复,他该忙还是得忙,每日里需得去皇宫检查禁卫军,回北镇抚司处理公务,该操练操练,该核查核查,每日需要批复的文书能铺满满一桌,有京城辖内的,也有外地卫所的,经常需要出外执行一些特殊任务,行程排的很满,看不见人是常事。
午夜梦回,叶白汀经常被吻醒。
他能感觉到仇疑青指尖的温度,呼吸的炽热,对方总是很急切,他能感觉到那如巨大浪潮般涌动,压抑不住的野望,感觉下一秒自己就会被吞没,可对方总是戛然而止,一连串轻吻后,小心翼翼拍哄他的背,让他继续沉睡。
人睡得正舒服的时候被吵醒,大抵会有些不愉快,但情人之间,些许不愉快很可以被其它更愉悦的事取代,叶白汀并不介意这样的‘被吵醒’,但仇疑青好像很保护他的睡眠,好似这样将他唤醒,只为做某种事,是一种非常不尊重,不体贴的行为。
不可以放纵。
可那一连串落下的吻,明明夹杂着落寞,和不满足……
叶白汀偶尔会尝试等一等仇疑青,毕竟他也是熬夜小能手,案子忙时,几天不怎么睡的事也不是没干过,奈何现在实在太闲,老天爷赏脸,非让他休息,北镇抚司根本没新案子,大约年底了,心存歹念的恶人们也想好好过个年,没谁有冲业绩的心思,没事干熬……还真熬不住,他常常看着看着书,就窝到被子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过仇疑青也不是每天晚上都那么晚才回来,大约有三成时间,晚饭就能回来,他们的生活和所有新婚夫妻一样,是甜蜜情浓且和谐的,叶白汀想,会不会是错觉?这男人其实并没有委屈落寞,不满足?
没关系,等把年前这一段忙完,估计就能闲一段时间,再好好看一看。
外面天寒地冻,北风朔冷,叶白汀懒懒的不想动,可马上要过年,这是他和仇疑青婚后的第一个年,怎么可以不重视?府里成亲的挂红都没拆,又妆上新年氛围,到处红彤彤,看上去可喜庆,一应需要的东西也得准备好,比如食材准备,吃的喝的用的,还有过年应景需要打的小物件……把王府下人使唤的团团转。
觉得自己多少有点不当人,心中有愧,他就改换阵地,跑到北镇抚司,舒舒服服的窝在自己的小暖阁内……重复以上行为,把锦衣卫们指挥的团团转。
国人过年,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大事,都得重视,丰年庆吉,年年有余,所有人家都要采办年货,北镇抚司当然也一样么,虽被少爷使唤,但没有一个人不愿意,还个个脸泛红光,美的很。
北镇抚司接连破获大案,功劳甚伟,数次保护京城百姓,预警并击溃犯罪团伙多次,保护了大昭财产不被侵犯,皇上赏赐颇丰,司里根本不差钱!指挥使和少爷也大方,什么都可以买,方方面面都能顾及到,连家里父母老婆孩子都照顾到了……我要在北镇抚司干一辈子!我要誓死效忠大昭,愿为马前卒,始终为指挥使和少爷鞍前马后!
叶白汀万万没想到,使唤人也能使唤出一堆彩虹屁,要不是天天跟着指挥使,磨练出点厚脸皮,他怕是得脸红一阵。
除此之外,他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竹枝楼,姐姐那里。
他成亲后,姐夫石州出了趟远门,说是回去处理家族生意上的事,他想着姐姐在京城没人照顾,便经常过去看一看,腊月二十三,石州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倒也不算晚,还挺合适,正好能赶上小年。
叶白汀早有所觉,未来年岁太长,不知会不会有变故,但这几年,至少双胞胎在书院读书的这几年,姐姐一家应该不会离开京城,会在这里扎根一段时间。
姐夫这个人……叶白汀不好评价,总之就是,厉害是厉害,就是太黏姐姐,明明老夫老妻那么久,分开一个多月,回来看见人,姐姐还没怎么着呢,姐夫先眼眶红了,要哭不哭的。
预感接下来会是更黏乎的夫妻场面,叶白汀没戳在当场碍眼,招手把双胞胎叫过来,带着俩崽子回了北镇抚司,开启舅舅带娃模式。
俩孩子熊是熊,但自己家的,怎么看怎么顺眼么。
那日大婚,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俩从家里追出来时真哭了,嗷嗷的哭,眼眶红红,鼻涕泡泡都吹出来了,呜呜咽咽的喊着舅舅别走,被马队掌事拦腰抱住,怎么挣扎都跑不开时,哇的仰着脖子嚎,看得他都心疼。
奈何小孩忘性快,过了当日劲头,发现新郎官哄他们的话没错,他们真的可以随时看到舅舅,随时拉舅舅回家吃饭,也可以随时过来祸祸王府——只要书院有假,他们有空,早就不哭了。
非但不哭,还精力无穷,每天招猫逗狗,祸祸完定王府祸祸北镇抚司,就没他们怕的,和狗将军都玩出花来了,分早中晚好几场,沙盘打架换衣游戏,随意组合。
这不是冬天天冷,地面冻硬了么,狗子不知怎么的记性这么好,重新搬出了去年十分怜爱的小车车,拉着到处跑,它本来缠着蹭着叶白汀,想拉少爷玩,奈何少爷不肯,只好退而求其次,和双胞胎疯在了一起,双胞胎人小不重,地上又滑,狗子还挺有劲,两人一狗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怎么都玩不够。
双胞胎一边玩,还一边觉得不过瘾,加了很多花样,比如追击战,比如游击游,比如在小车车上装饰了浅色花花,比如给狗子穿上粉色的小纱裙,风一来飘逸的很。
马上过年,书院放了假,父母不管,舅舅宠着,他们上天入地,玩的那叫一个快乐,混到腊月二十八,仍然不想回家。
不过再快乐,也有注意力转移的时候,闲了疲了就找舅舅,而以叶白汀的兴趣点,没有新案子可破,总有旧案子可想,还有验尸房的各种验尸格目,时常观摩思考,总会有新的收获……俩孩子就对这些事有些好奇。
从打小喜欢听鬼故事这一点,叶白汀就知道,俩孩子胆子很大,且对神秘的东西感兴趣,他要是避而不谈,一定会被追问到底,不如大大方方的解释,他们知道这没什么。
双胞胎倒是不害怕,互相看一眼,开始嘴甜的夸——
“舅舅好厉害!”
“破案帅的!”
“我们也想破案!”
“舅舅教教我们呀——”
叶白汀挨个摸摸头,看着外头又下雪了,想着把小孩拘在房间里也好,省的染了风寒,就叫二人坐下,跟他们说:“这个有点不容易,除了要学习很多相关知识外,最重要有两点,一为观察,二为分析,要细致入微,对现场一切了然于心,然后分析所有东西在现场出现的原因,指向,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发生时可有冲突,怎样的冲突,本来想达到一个怎样的结果……最简单的例子,比如现场有半盏茶,为什么只有半盏,杯口有没有特殊痕迹,是谁喝了,还是倒了,茶水温度几何,照不同季节气候变化,可以推测出人离开的时间,看茶叶品种,还可以看出产地价格等,判断用茶之人身份地位……”
“哇……”
双胞胎眼睛越来越亮:“好厉害!我们也要破案!”
“走——舅舅走——”
俩孩子一左一右,拽住叶白汀的胳膊就要往卷宗文书房跑去,最近这些日子,舅舅总是从里面拿东西出来分析,里头一定有案子!
“汪——呜汪!汪汪!”
狗子跑过来找小伙伴玩耍,还是一身的粉红小纱裙。
双胞胎一脸严肃:“我们要去干正事,你不能跟。”
叶白汀:……
还正事,你们不捣乱才是正事。
“也不是不行,”他缓缓开口,相当权威的建议,“狗将军是任务犬,司里办案少不了它的功劳,当为一大助力。”
双胞胎互相看了一眼,又低头看冲着他们蹭蹭贴贴,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狗子,勉强接受了:“行叭。”
“没准干正事时就不傻了。”
“爹不也这样?”
“舅舅我们准备好了!”
“从哪开始?”
“快点给我们派活!”
叶白汀当然不可能给他们北镇抚司的案子,随手指了指屋檐上挂的冰凌:“昨日几何,今日几何,多了还是少了,如若多了,多的从哪里来?如若少了,又丢了在哪里”
双胞胎面无表情。
双胞胎横了他一眼:“舅舅——我们已经长大了!”
“你诓不了我们了!”
好吧。
叶白汀换了个方向,指向院前一块地面:“为什么别的地方都干燥冷硬,这个地方是湿的?是不是原本放了什么东西,被拿走了?”
双胞胎非常一致的翻了个白眼:“因为今早厨房大叔经过时不小心——”
“把油洒这里了啊!”
“当时还是热的呐!”
“虽然洒出来了一点点,位置也偏,不影响别人走路,但是——”
“娘教过的,油渍最难打理,洒地上就会看起来湿湿的,好几天干不了哦。”
还是骗不到。
叶白汀视线往远处移看,申姜身影就撞到了视野里。
他视线略顿,微微停了下,唇角就翘了起来:“申千户好像丢东西了,你们要不要去问一问,帮他寻回来?”
双胞胎这下开心了:“好!”
“汪!”
狗子也凑热闹,给少爷打了个招呼后,跟着跑了出去。
“申千户申叔叔——”
接连破案功功绩,申姜早已不是试千户,现在是正经千户,升了职的,人逢喜事精神爽,近来一直精气神十足,走路都带着风,不过今日是真的有点不开心,忙的焦头烂额。
双胞胎小炮弹一样冲过来,他当然看到了。他一点都不讨厌小孩,家中妻子怀有身孕,现在已经有七个月,过完年二月就是产期,他一直为此忧心忡忡,多沾沾调皮捣蛋,生命力旺盛的小孩没什么不好,还能讨个好彩头,甭管闺女小子,顺利生产,身子健壮最重要么。
“哈哈哈是你们啊——”
申姜脚下一个定桩,展开两个胳膊,一边一个,拦住了双胞胎,让他们猴儿一样,在他胳膊上打了个秋千:“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可是玩具不够玩了?走,叔叔给你们买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