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娃伸着的手指都开始发抖了,“你你……”了好几个字,被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四娃是从来没剩过饭的,吃东西永远是正好。
现在胡瑶也才反应过来,这种品质叫“龟毛”。
把新盛的饭淋了肉汤,夹了芹菜,又给夹了两块大的红烧肉,放了个新的勺子。
这才都整好放到了四娃的跟前儿。
四娃慢慢地把手里抓着的勺子放在炕桌上,看了眼桌子上的空碗,又抓起新勺子后,朝着向南竹居然竖了个大拇指。
“你真厉害”
二娃这会儿已经吃完了,三娃也是,俩个娃头对头说起了悄悄话。
三娃看不懂:“老四咋回事?”
二娃眯了下眼,“惯的呗。”
三娃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四娃抓着勺子吃饭,还撒娇似地爬到了向南竹的那条好腿上。
三娃眨了眨眼,又转过了头。
“他咋这么能撒娇呢?”
二娃抖了下小肩膀,眼睛眯了眯又说,
“他最爱妈妈啦,我看他这次跟不跟去南边。”
关于这个三娃已经同四娃说过的,所以他知道四娃是咋想的。
“老四觉得他肯定得跟着走。”
“未必。”二娃摇了摇小脑袋,然后凑到三娃的耳朵边,这么这么这么一顿嘀咕。
“哦……”三娃顿时就明白了,用小眼神儿瞅着二娃。
“你可真坏啊,他会恨死你的。”
二娃摇了摇头,“他不会的,他最喜欢的是什么,我最清楚了。”
四娃还用勺子吃着香香的饭,根本料不到他想跟着一起去南市见识见识的,已经被二娃悄悄地掐死在药锅子里了。
吃了饭后二娃领着五娃去了后院,四娃看着五娃扭着小屁股很激动的样子,轻轻“哼”了两声。
大娃同三娃去看菜园子的菜了,胡瑶看了五个娃一圈儿后,发现都挺正常的,才回的大屋。
连后院儿那个半疯不傻的,也都很安静地吃饭,而且还是二娃这个婆婆似的在旁边不断地叮嘱,
“吃慢点,吃慢点。”
这个不知名的疯子,现在也不吼了,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二娃还把向南竹的纱布拿来了一些,给这个人把腿裹上了。
胡瑶一回屋,听到白老头问她,
“你去南市找你弟弟有什么头绪么?”
“有的。”胡瑶立即就说起了个人。
“是从我小弟的信里看到的,他学校有个关系不错的同学,是当地人。大概住的方位,也清楚一些。”
这年头打听一个人还是容易些,只要到居委会问一问就清楚了。
一是人少,二是人口管控非常严格。
哪家多了什么人,来了什么人,又少了什么人,都得向居委会报过去。
所以胡瑶只要找到管辖的居委会,就差不多能问出来了。
“行,介绍信有地方开么?”
白老头帮开个介绍信还是可以的。
“回我娘家那头村里开,村长好说话,而且我弟的原户籍也在那边。”
“那就好。”
白老头还是很想帮忙的。
“你走的时候不带娃吧?”
胡瑶想了想,“小五得带上,这娃一天也不能离开我。”
“大娃也得带上,他自个儿要求跟着的,我必须得带他。”
胡瑶不敢不带,大娃可是未来的反派头头,你敢不带他,他能记恨你一辈子。
虽然大娃不是个小心眼儿,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胡瑶还怕这小子将来哪天翻旧帐呢,惹不起呀。
“一大一小,还成。”
白老头以为胡瑶就带这两个呢,也没深问。
其实胡瑶恨不得把五个都带上呢,因为要是对其中一个好了,让另外四个觉得不好了,翻小账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强。
胡瑶没有跟白老头说太多,而且到底谁还要去,真不是她决定的。
胡瑶得开个会。
下午时候两个老头提前回去了,说是改天再过来,而且再三叮嘱胡瑶,从南市回来后,一定带着娃去家里对。
“嗯,一定去。”
胡瑶心里头根本不乐意去,可是却扭不过俩个老爷子。
回去的路上白老头问黑老头,
“你觉得向南竹这人怎么样?”
“不错啊,不比向正北两兄弟差的。”
黑老头答得挺直接的。
对向南竹印象是好,可惜的是现在瘸了。到底将来能不能站起来,黑老头也跟兰花妈问了问,没问明白。
这一不明白,心里头就打鼓,再看兰花妈的表情,又像是对向南竹的腿很有信心似的,并不是特别的担心。
黑老头弄不太明白,摇了摇头。
“小向跟邻居关系很好,一看就是生在本村的人,这么深的邻里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培养起来的。”
白老头赞同似地点点头,“可惜他父母也姓向,要是姓个别的啥的,我们还可以打听打听。”
“是啊……”黑老头随意地答了答,他也在听说向南竹父母姓向时,就觉得可惜啊。
“人家是一家子哦。”
“唉……”黑老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都快30年了,老首长啊,你觉得人还能找回来么?”
“不知道啊。”白老头自己都不是很确定,也没有什么信心,可心里头却隐隐地不想认命。
这是明摆着的事,时间有的时候是最残酷的,能抹平你心里头最痛心的地方。
“当年也怨我啊。”
白老头为人正直,诚信高,那时年轻又为人纯正,更也以为别人是一样的。结果一不小心,把自家大孙子给整丢了。
他的一些老关系革命战友,也有在过去把家里娃丢的,有的也确实找回来了,有的还没有找到。
白老头家就是没找到的其中一个。
白老头又抹了一把白头发,被黑老头看到后,轻轻摇了摇头。
“你摸也白摸,你看几个娃知道你姓向,还叫你白爷爷,哎,头发不给你挣脸啊。”
白老头先是白了一眼黑老头,
“我跟你说正事呢。”
白老头想着过去的事,今天又见到了向南竹以及他家的五个娃,心里头就难受。
虽然五个娃一个比一个可爱,他是一个比一个喜欢,但是就是觉得心里像塞了块铁疙瘩似的。
堵得厉害啊。
“你说说,要不是我家大孙子丢了,我那大儿媳妇后来也不可能想不开,更不会出那样的事。这里面的事,源头都在我身上呢。”
黑老头伸手拍了拍白老头的肩膀,
“当年队伍急着出发,你家老大俩口子又都没赶过来,你也没法子啊。而且,把娃放老乡家里你也不是头一个,咱们当时不是好几家都这样么?”
正好走到快到镇子口了,白老头看到树下的两颗大石头就有些出神。
黑老头指着新搬来的大石头说,“这个更大的石头,是向家老三搬来的。”
“6岁。”黑老头伸出手比划了个六。
“要不是我亲眼见的,我真不敢相信。”
“小向家的娃,我最近接触得多,也仔细地观察了些。要不是说天生的遗传,根本没不雯得通。”
“反正啊,没一个跟正常人一样的。不管是2岁的4岁的,还是6岁的8岁的,或是10岁的。”
“首长啊,你家祖上也没这些个基因吧,你见过2岁的娃能巴巴地把你说和红臊红臊的,4岁的娃拿根笔刷刷地在那写写算算的。”
然后黑老头又拍了两下白老头的肩膀,
“老首长啊,首长,你也别想不开,你家跟向南竹一家,不一点像的地方。再说当年的事谁又能想得到啊。”
白老头这会儿钻了牛角尖了,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同行的好几个战友都把娃寄放在老乡家,他们回头来找的时候都找到了,咋偏偏就我家的大孙子就丢了呢?”
“年纪最小吧。”黑老头也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随后黑老头又继续说,
“当年你的大儿媳妇,虽然因为丢了孩子伤心过度长时间不大跟人说话。可她后来又有了一儿一女,包括当时已经出生的向正北,她还有三个娃呢。怎么说,她也不应该在多年以后反倒想不开了。”
“你的意思是……”白老头这些年一直被这件事困扰,很多时候反倒不如外人看得更清楚。
黑老头晃了晃脑袋,
“我觉得最好再查查当年的医疗组,为什么偏偏在野外执行任务时,只有她出了事,而别人都是平安的。”
“如果她真的想不开,也不可能后来再在已有小北的情况下,再生了正宗和正好。”
“这些年没事的时候我总想,怎么想也想不通。”
白老头坐在大石头上不走了,他要把这件事得好好想一想。
“要不然,我们也找个理由去南市再看看?”
黑老头先是点了点头,可是又觉得这样太草率了,毕竟已经隔了20多年的事了。
“不妥,还是得找人打听清楚当年医疗队的事,然后再去南市。要是她当时出事的地点,并不在南市呢?”
黑老头不得不阴谋论一把,毕竟当年的白老头也是向首长,正是跟着队伍不断东战西争的,也是他的革命职业上升最快的阶段。
那个时候,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根本不清楚的。
白老头伸手拍了拍黑老头的肩膀,
“老伙计啊,回去,咱打电话去。”
白老头现在是铁了心要想法子查一查当年的事,而又叮嘱了黑老头一句。
“这件事任何人都不能知道,连老大都不成。”
“知道。”黑老头最清楚了,向家老大现在虽然是师长了,但当年亲亲媳妇突然传来了噩耗,已过20来年了,他到现在还缓不过来呢。
毕竟当年的向师长和他媳妇,那可是赶了时髦啊。
那会儿的年轻人刚刚有了爱情观,这俩人就在工作中认识了,然后看对了眼儿,一年比一年感情好。
向组织申请打报告,顺顺利利地就结婚了。
本来会以为日子过得挺好的,但是却没想到,在一切都快要落定时,却是不幸一件又一件传来了。
先是大儿子整丢了。
一个信任的老乡带着师长大儿子消失了,就在这附近,到现在都没有一点线索。
另外就是没几年,在向师长最小的闺女出生不久后,他媳妇又出事了。
接了野外任务的整一个组,就他媳妇出事了。
向师长能直挺挺的活到现在,到谁那都觉得是件不容易的事。
胡瑶是直呼“好家伙”,这都是啥命啊。
把这件事的大概情况讲出来的向南竹,也是跟着一块摇头。
“向正北那个大嘴巴,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信任我了,我俩正好被分在一个任务组,晚上聊天的时候他就给讲了。”
“没想到他的日子这么可怜。”胡瑶不由地感慨。
“可他骑走咱家自行车还没还回来呢,他要是接了任务出去了,哪年哪月才能见着他啊。咱家大娃上学要骑呢。”
听到自家娃上学还要骑车,向南竹立即就摇头。
“他只是上个小学,又不是大学,大学也没几个骑车的,走着去。”
胡瑶立即就摇头,
“他才10岁呀,走那远的路,走坏了身体可咋整。况且还有老二和老三呢,都那么小,不能走那么远的路。”
“走路太多了会长不高的。”
向南竹听了后伸手摸了摸自个儿的头顶,他应该是189cm吧,他就是这么走的,咋没见变矮。
而且现在家里伙食这么的好,在向南竹看来,以他的基因在长个2米都没问题。
胡瑶却还在叨叨学校远呢,
“学校实在太远了,而且学校老师又觉得咱家穷,娃们上学都只带着玉米饼。要不是这样远,实在是不方便,我都想天天给送饭去。”
向南竹心想,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而且他小时候,比现在的条件更加艰苦,日子更难熬。
咋的他能熬过来,几个娃就不行了。
“肯定不行的了。”
胡瑶又在叨叨。
“尤其是四娃,过两年也能上学了,你不知道他现在多龟毛。衣服一定要带香香的,洗个脸和手也都要香喷喷的,吃饭不能太甜也不能太咸,不喜欢吃太饱了也不能吃不饱,而且他还挑食。”
胡瑶长长地叹气,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能吃过的好东西太多了,都不咋挑食的。”
这个向南竹知道,毕竟他是5岁时候就同胡瑶订婚了。
“你小时候,我上学路过你家时,还总给你带好吃的呢。”
胡瑶说的是自个儿上辈子的时候,家里条件还是很不错的,二来她身体也不好。
只要是外面出现的好吃的,她都吃过。
要么胡瑶的厨艺能不错呢,那都是从小用嘴练出来的呢。
胡瑶又顺手拿起了鞋面儿,要把鞋用大针一针针地缝好了。
鞋底是软软的千层底,胡瑶想着自个儿马上又要离家了,得给家里的娃至少每人做两双鞋。
“两双?”向南竹挑了挑眉毛。
胡瑶点了点头,看了眼向南竹的大粗腿。
“你现在用不上的呢,不急。”
胡瑶现在就跟个婆婆似的,就叨叨着自个儿离家这段时间,余下的几个娃日子肯定不好过了。
别的不说,嘴上就是要吃不好的。
所以胡瑶想了想,这几天就给几个娃多做点肉菜吧。
“晚上做炸丸子吧,我一会儿上我娘家那头的铺子买块豆腐去。”
向南竹感觉自个儿从头到尾都是被无视的,虽然他现在不能穿两只鞋,那只受伤的腿,带着脚也是肿的。
可是他另一只脚是好好的啊,为啥他不能也先来一只穿穿呢。
胡瑶这会儿满脑子就是自个儿的娃,嘴上要亏一阵子了,她得想法子让娃都吃好了。
“我做点炸丸子,还有小酥肉,嗯,再整点扣肉吧。”
胡瑶就想着把余下的肉都做好了,还不易坏。至少冰在井水里或者放到地窖里,能让几个娃多吃一阵子。
胡瑶说的这些菜的时候,旁边有个人就开始流口水了。
正是四娃,他刚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就听到胡瑶一个劲地说肉肉肉的。
四娃也算是吃过好东西的吧,不过那是曾经很久以前的事,好些都记不住了。
不过有一样他是记着的,所以他问胡瑶。
“妈妈,吃扣肉里面放海带好吃么?”
“哎呀。”胡瑶这才想起来,她带回来的干货里,有很多薄海带呢。
“好吃的,把海带洗干净,放到大碗里和扣肉一起蒸着吃,最少蒸2小时。”
“出笼的时候每一片扣肉都沾着海带的香气呢,而且扣肉又是五花肉做的,层层分明,晶莹剔透。”
“嘶嘶……”四娃开始流口水啦。
向南竹看他现在完全跟五娃一个样了,反倒是五娃因为吃得好东西慢慢多了,流起口水来没那么夸张了。
可四娃是谁啊,他是龟毛的四娃,所以他又继续问。
“炸丸子要怎么吃呢?”
“溜丸子烧丸子糖醋丸子蒸丸子烤丸子……”
四娃默默在从兜子里掏出块小手绢,把自个儿的嘴角擦一擦,然后又抬起头问胡瑶。
“妈妈,咱家的猪腿和猪蹄什么时候吃呀?”
胡瑶差点把猪蹄和猪下水给忘了,
“下水我们送人吧,晚上彭局长来,让他带回去。”
四娃想了想,然后很不情愿地点点头。
“好吧,看样子他算是个好人。”
一是吃不了,二是猪下水还有挺多的,最多她给整个炒肝儿。
胡瑶想着去整块豆腐,就见胡妈妈朝她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