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地一声,胡大夫感觉脸上突然被喷了满脸的水,然后整个人的意识才算清醒了一些。
随后就听到三娃的“啧啧”声,“这就体力还跟着出来采药呢,他是不是闲的啊。”
之后就是萧师傅的声音,“平时看着挺精神的嘛,怎么这么没用呀。”
还别说,这刺激人的语调,跟三娃一模一样。
胡大夫伸了伸手,眼睛仍是有些发花,但是这会脑子已经完全清楚了,知道自己刚才差点昏死过去。
被三娃喷了一口水,总算是缓了过来。
“唉。”三娃把水壶收好,摇了摇头。
“我说你这人真有意思,你才百十来斤,又没多重,比你个头大的我都背过呢。”
向正北确实要比胡大夫身形更壮实一些,只是因为个头高腿长,三娃没背成。
不过现在是让胡大夫整个人坐进大筐里,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比被人背着舒服多了。
“你是要返回去看驴车,还是要坐筐里呀。”
三娃就烦这种墨迹的。
三娃鼓着肉嘟嘟的脸,怎么看都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娃了,而且他还叉着腰,正怒视着胡大夫。
胡大夫在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人和景时,先看到的就是三娃这个样子,然后发现远处那颗树确实够粗,要不然能看成俩树挤一块儿呢。
“喂喂。”三娃用小肉手又在胡大夫眼跟前儿晃了晃。
“说呀,你要咋样啊,你这人真难伺候。”
胡大夫也挺为难的,他想跟着一块去看看草药的,可是他体力今天异常差劲,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胡大夫今天和平时一样的,只是因为三娃和大娃走得太快了,他体力跟不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呀。
“胡大夫,你赶紧坐筐里吧,别让老三着急了。”
还在大娃背上趴着的萧师傅,恨不得赶紧走呢,要不然她双脚就不能落地。
本来萧师傅刚才想下来站一会儿,却被大娃拒绝了。
大娃的理由很简单,
“重新背太麻烦了,就这么背着吧。”
萧师傅的双脚一直悬着呢,也是大娃了不容易办到的,要是把人放下了,再重新背,确实麻烦。
被一个小娃子背着,这么丢人的事,萧师傅不能就一个人来承担啊,她得搭个伴儿。
犹犹豫豫的胡大夫,正好。
不过胡大夫要坐到筐里让三娃背着时,他是倒着的,他现不仅担心三娃能不能背得动他,还担心他会不会从大筐里一个跟头栽出去。
而三娃正好从筐里又掏出个粗绳子,在胡大夫眼前抖了抖。
“不用担心,我都备着呢,把你跟我捆一块儿,绝对安全。”
胡大夫更不放心了,要是俩人直接滚下坡就麻烦了,所以他问了个问题。
“嗯,你背过最重的人,是谁啊?”
三娃挠了挠脸蛋,想了又想。
“我二哥吧,之前向正北是我大哥背的,他腿太长,我个子矮,背不了。”
然后三娃伸手拍了拍一脸愁容的胡大夫,
“不过你放心,你坐大筐里就成了,高度还很合适的。”
“我……”胡大夫还想问问,那个向家的二哥多重啊。
三娃都没给胡大夫再多说话的机会,提着胡大夫的衣裳把他给摁了大筐里了,又用绳子把胡大夫捆上了。
而绳子那头,系在了三娃的前胸。
三娃还系了个漂亮的活疙瘩,又用手摸了摸,非常地满意。
胡大夫这会儿紧闭着眼睛,声音一直在发抖。
“老三呀,三娃呀,你、你现在是啥姿势啊。”
“我半蹲着呢,咋了?”三娃一条腿弯着,另一条腿正斜着呢。
而在同胡大夫说话的这一小点儿功夫,立即就站了起来。
在大娃背上的萧师傅,眼睛都快不会眨了,她看着三娃就像是背了块小砖头似的,一点都不费力气,那么轻松地站了起来。
而三娃站起来后,还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活疙瘩,用小手摸了又摸。
三娃又再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大筐的绳,感觉都挺坚实,这才点点头。
“完全没问题,出发。”
萧师傅仔细地看了看在三娃背上大筐里的,确实是胡大夫没错,怎么也有个一百多斤呢。
但是,给萧师傅的感觉,就像是三娃真的背了块小砖头,完全感觉不到重量似的。
三娃走路的小步子,依旧是那么的快,紧紧跟着大娃,俩人并排着。
萧师傅除了不断地看着三娃,又不断地瞅着胡大夫。
而胡大夫也不好受,他感觉自己就像个残废。
像个什么残废呢,噢,瘸子。
一个断了腿的废物,连路都不会走了,居然坐在大筐里,被人背着走的。
这个时候是五月半多了,到处都是绿幽幽的,到处都应着暖春初夏这个季节的特征。
所有的颜色都是绿色的,老山头高高低低、矮矮长长的各种不同的小山道,都在不断地向后道。
“呕。”
看了好一会儿倒着的路,胡大夫突然有点“晕车”,轻轻地拍了下胸口,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倒着的路,稍微有点快,他不太能适应了。
而胡大夫心里头却是悔啊,要知道会这么丢人,他才不来呢。
而且刚才三娃还把他那根好不容易找来的破棍子,很鄙夷地给扔了。
“唉……”胡大夫脸色又不好了,自己真的是来错了。
那会儿还想着要背着三娃呢,在他心里还想像着自己靠着那根破棍子爬到了最高的老山头,背上背着个6岁的三娃。
而三娃对他的崇拜,又让他的人生达到了一个新的支点。
可是现在呢,他是不是该换个思维,得是他崇拜崇拜三娃尼?
不过胡大夫还是有些想不通啊,为啥姓向的这两个娃,这么的不同。
一般的娃,这个年纪都是玩泥巴,□□上房的年纪,可这两个却是翻坡上高山,是别家的娃大概这辈子都无法达到的高度啊。
“啊……”
胡大夫正重新认识人生的时候,听到了萧师傅的大叫声。
“咋了,咋了?”
胡大夫一急,都学着三娃说话了。
“好高的坡,是个大斜坡,怎么办,怎么办呀?”
萧师傅是趴在大娃身后的,看到坡的高度的斜的那个度,比平常站着的时候地,看着更危险。
萧师傅不禁地叫了起来,而大娃和三娃正站在斜坡的最顶端,俩人本来要迈腿往坡下走的时候,被萧师傅的叫声给喊停了。
“停停停……”萧师傅连着喊了好几个停。
“这个坡要怎么下去呀,不会滚下去吧?”
三娃侧着脸幽幽地看着萧师傅,又看了看大娃的脸色,然后他又叹了个很无奈的长气。
“不就是个小坡嘛,这又是咋了啊?”
三娃才6岁啊,他们为什么这样折磨人。
萧师傅这会儿都忘了要从大娃背上下去,而是伸手指着大斜坡。
“这样咋下去啊,你们人小滚下去没事,可我和胡大夫都50来岁了,我俩还想着再活几年呢。”
三娃立即就翻了个白眼儿,斜着一条腿不说话了。
这时候胡大夫才用力侧着身子转过了脑袋,也看到了那个大斜坡。
不出意料,胡大夫也大叫了起来。
“啊……,快放我下去,我、我在坡上等着你们啊。”
然后萧师傅这会儿和才想到要下地,可大娃都不让她动呢。
大娃用两只胳膊紧了紧萧师傅的两条腿,看着连续翻白眼儿的三娃,淡淡地说,
“老三。”
“嗯。”三娃马上来了大精神,说话声音特别的洪亮。
大娃:“跑。”
“好。”三娃迈着腿朝前用力一跃,从坡上面跳到了某块粗糙的石头上,脚底下一借力,气息向上提,身子向前微倾,整个人就小炮弹似的,直接冲下了坡。
大娃也差不多是类似的动作,而他因为年纪长一些,跑的距离比三娃的速度还要快。
“嗖嗖嗖”,俩个小人儿从高坡上一口气冲到了坡下,借着惯性又是一口气冲上了前面更高的坡上。
而萧师傅和胡大夫,俩人张着嘴只会一件事。
“啊……”
“啊……”
几乎是大娃和大娃已经到了更高的山坡上时,他们刚好要走很长一段平路。
而萧师傅和胡大夫,还在继续吼。
“啊……”
“啊……”
“啊……,不对不对,这是什么味道?”
因为倒着坐着呢,受到俩个娃俯冲的冲击力的影响,相对稍弱一些。
“啊……”萧师傅还在喊,整个人就像是疯颠了一样,完全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萧师傅,别喊了,你闻闻。”
胡大夫看到萧师傅还在张嘴喊,又用更大的声音叫了她一声。
“萧师傅,萧师傅呀,停停吧。”
“嗯?”萧师傅缓过了点儿神,眼神迷茫地看着胡大夫。
胡大夫心说,这日子过得真刺激,简直就是要他们这两个老骨头的命呢。
不就是来老山头随便采点药吗,咋感觉是这么可怕呢。
“萧师傅,你缓缓,咱们现在在平坡上了,你闻闰,好好闻闻。”
大概是老林子深处的植物茂盛的原因,到处有一股很浓很浓的植物的味道。
是某种植物。
“呀,是夏枯草的味道。”
萧师傅终于反应过来,也闻到了药材的味道。
胡大夫当然不如萧师傅鼻子这么灵了,他对中草药并不是那么熟,说白了,他就是来凑个热闹。
这热闹凑的,还真够热闹的。
“都是老年份的,药性强。”萧师傅这会儿已经被不远处的一大片夏枯草给吸引了。
“哎,可惜了啊。”
萧师傅不得不感慨啊,现在还没到夏枯草采摘的季节呢。
夏枯草,顾名思义,就是要夏季结束前后,草枯状时,才最适合采摘的。
现在摘,根本不合适。
大娃和三娃的脚步根本没停,萧师傅望那一大片的夏枯草,在不停地流口水。
“去前面的山。”大娃又淡淡地说。
他是跟三娃说的。
“嗯。”三娃点头。
“听大哥的。”
每种草药都是分季节和分一定区域的,这边的草药明显都是没到采摘季节,那再往深处走,肯定会有不少适合采摘的。
“等等。”
萧师傅伸手扒着大娃的肩膀,让大娃停下了脚步。
“这边已经很少有人来了,再往前走,你要怎么过去呀?”
想想前面的山,其实萧师傅也流口水的。
那里根本过不去,没有人为的路,也没有新搭的桥。
因为长年少有人到对面的那几座山,根本已经很难找到能走的路了。
萧师傅平时连这座山也是来不了的,更何况是那么远那么深的老山头。
也自然知道,那里肯定有好的药材,不馋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是理智还是在线的,总不能为了几乎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把小命搭进去吧。
尤其是现在,萧师傅觉得自个儿其实半条命已经没了。
“确实没什么路。”
大娃站在这边的山坡上,看着对面更高雾更深的老山头。
“不过还是可以爬上去的。”
萧师傅都快哭了,她觉得自个儿算是白说了。
而都到到这里了,大娃也不能把她单独扔下,所以大娃安慰了她一句。
“萧奶奶,不就是没路嘛,但是还是有山路的,石头多一点而已,很容易就上去了。”
胡大夫听了后只是翻了个白眼儿,他虽然一直是倒着坐着的,但是刚才三娃从山坡上跑那下那厉害劲,已经让他开始崇拜了。
心里头琢磨着姓向的这家子,是不是都是吃仙丹长大的。
要不然,是个正常人,都不能这样的啊?
胡大夫微微叹了口气,也就不说话了。
他跟三娃捆一起的,说啥也没用的。而他现在还害怕,三娃把他半道上扔下呢。以他的能耐,这辈子是不可能走回去的。
当然,爬也是不太可能的。
“胡大夫,你说说啊。”萧师傅找援助,可惜的是胡大夫也没法子。
胡大夫指了指摁在自己身上的绳子,摇了摇头。
“我是个没有人权的人。”
萧师傅用手捋了下头发,用稍显吃惊的音调说,
“你就这么屈服了?”
胡大夫斜着脑袋看了看萧师傅,想着这位是不是受刺激过度,这会儿怎么感觉有点不太正常呀。
不过胡大夫还是承认了这个事实,
“是的,我屈服了。”
胡大夫:萧师傅啊你既不屈服,你给反抗个,你来一个啊。
“老三,咱们爬上去。”大娃的声音正传了过来。
而胡大夫这才发现,就在他同萧师傅说几句话的功夫,人家俩娃已经到了对面最危险的那一溜老山头的跟前儿了。
至于这俩娃是怎么从刚才山转到这座山下头的,胡大夫同萧师傅根本不知道。
“老三,给我个绳。”大娃又继续说。
三娃转头伸小手从大筐的窟窿里,抽了一根绳,正好是从胡大夫屁股底下抽走的。
“嘶。”三娃抽绳的动作太快,还让胡大夫的屁股有些发疼。
“大哥,给你。”三娃把绳递给了大娃。
而大娃用绳是把萧师傅同自己给捆一块儿了,现在的萧师傅也不再说话了,两眼呆滞。
现在的萧师傅,确实是像受了大刺激了。
就在大娃把俩人全捆好后,突然听到萧师傅跟游魂似的幽幽的声音,
“老大啊,你是姓向的?”
“是啊,是啊,他俩是亲兄弟,都姓向。”
胡大夫仍以为萧师傅是受刺激了,所以帮着大娃解释。
“萧师傅,你别怕啊……”
“啊、啊、啊……”
胡大夫的声音越拉越长,越来越低。
他微动了动身子,可又不敢再轻易动弹了,又紧紧地抿着嘴,死皱着眉头。
一旁同样在皱着眉头的萧师傅,她这会儿正沉浸在自己思考的事情当中,而她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是高低不同的带着棱角的山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