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熬到毕业,进一家挺好的建筑公司,工资待遇也好,我以为熬出头了,这时候才发现跟秦朗已经淡了……他去国外学琴,临走时才跟我说了一声,之后再也联系不上他……”
“圣诞节他回国,我去他家找他。我问他什么他也不回答,我要走,他也不让。后来我们睡一张床,没有做`爱。半夜我听到他在跟人打电话,很亲密,听得出他们在国外认识,一起去过很多地方,那人要他跟我开口,秦朗说再等一等。我一晚没睡,早上天没亮就走了。他打电话,我也没接。”
“第二天晚上,我想起有份很重要的工作资料落在他家,钥匙也没还他。就又去了他家,结果看到他跟我们公司刚调过来的新副总在床上……我就把老板给揍了。”
“副总被我揍成胃出血。秦朗一个劲儿帮我求情,副总才同意私了不报警。之后秦朗继续出国,我们再也没联系过。副总在公司里挤兑我,我就辞了职。”
他停下来重新点了一支烟,慢吞吞地抽着,止了话。
简明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明白,出轨的是秦朗,你干嘛不连他一起揍?”
贺小山重重抽了一口烟,半晌没说话。
他当然是舍不得。再说他觉得两人当时搞成那样,很大一部分是他自己的原因——他跟秦朗读的学校不一样,家世背景不一样,交往的圈子也不一样。上大学之后,共同话题越来越少,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他那几年忙着打工,几乎没时间陪秦朗,秦朗练琴压力大,他也不懂怎么安慰,加上性格闷,不善交际,从来不参与秦朗和朋友们游乐的场合,而他自己当时唯一的喜好就是打泰拳,那在秦朗那样的文化人、艺术家眼里十分暴力,连他的师兄弟们也是一群无法沟通的粗鲁糙汉……
简明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更别提这人还因为他一时嘴快说了秦朗坏话而跟他翻脸,他叹道,“你就是被人渣了还当人是圣母白莲花,念念不忘。两人之间再有矛盾,也得先说清楚了再跟别人滚床单,他那是妥妥地劈腿,该揍。”
贺小山还是没说话,只是眼神黯淡地垂了眼,面上流露出哀意。
秦朗至今在他梦里挥之不去,十一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再怎么对他,他也只是想着秦朗的好。
“之后我再也提不起精神找新工作,我意识到我这些年这么拼命,都是为了跟秦朗在一起,为了配得上他,但是其实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他走了,我突然不知道我奋斗是为了什么……”
“就不能为了你自己吗?”简明道。
贺小山牵唇笑了笑,“是啊,我想通了,以后都是为了我自己了。”
他说得洒脱,笑得却很苦涩。简明第一次见他如此憋屈的神情,忍不住哄小狗一样往他后脑勺上拍了拍,把他脑袋按在自己肩上,“行了行了,好歹你这辈子揍过老板,算是人生圆满。况且你不是想好继续念书这条出路了吗?有路子就行,别丧气了。听不听渣人何瑞升的故事,嗯?”
贺小山也是被月色和回忆给醉了,虎背熊腰一汉子,大型犬一般蹭在简明肩头半点没挪窝,仿佛被夜风吹得受了凉,吸了吸鼻子道,“你说。”
简明整理了半天思绪,最后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他跟情圣贺小山不一样,一早把姓何的小贱`人给放下了,现在回忆起两人当初在一起的场景,几乎都模糊不清。
“……也没什么,”他最后叹道,“就是我大学一学长,床下英俊少男,床上风`骚少妇,千方百计把我一直男给掰弯了。我们好了个两三年吧,后来他家里安排相亲,两个月没理我,回头跟我说要跟女人结婚。”
“我问他同志怎么跟女人在一起,他说圈里很多人都这样,到了岁数就结婚,还说他心里还是喜欢我的,对他老婆没感情。我让他好好对他老婆,就跟他断了。后来想想挺可笑——他把我掰弯,结果自己直回去了。”
贺小山有些呆地仰头看他,“你不难过吗?”
“哪儿像你有那么多时间伤心啊,贺情圣。那时候正好我爸查出癌症,到处借钱做手术,做完也没撑多久。我爸一走,我妈精神就不太正常,连我都不认,住疗养院还得要钱。我忙着借钱,忙着照顾我妈,他那点儿破事,就是个渣渣。”简明挺无所谓地道。
父亲去世,母亲生病,负债累累,恋人还跟别人结婚,怎么可能真的无所谓?贺小山静静地听着,心里比说自己故事的时候还要难过。他嘴闷,说不出什么,只是直起身来,反搂住了简明的肩。
简明正跟这儿装云淡风轻呢,被他一抱就破了功,顿时鼻头一酸。他硬撑着咳了一声,转移话题接着道,“后来稍微稳定一些,前后认识了几个姑娘,几乎都没交往超过三个月。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感情没到那个份上……”
“最后这任时间最长,跟她分手的前一天我在街上遇到何瑞升和他老婆,他老婆还抱着孩子。他当面跟他老婆说我是他朋友,当晚就给我打电话,说他这两年跟老婆过得不好,心里一直想着我,还想跟我‘私下继续’。妈的人渣!老子恨不得钻出电话踩死他!挂了电话我就想,我不能跟他一样,不够喜欢还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就跟女友分手了……”
贺小山拍着他脑袋摩挲了摩挲,沙哑道,“我早说过,你就是个深柜,深弯。”
“滚你的,”简明说,“我觉得我还能挽救一下。”
“你哪儿还有救?”贺小山哈哈地笑了起来,乐了一会儿又道,“其实……你这种人挺难得的,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把自己拾掇得好好的,天塌下来日子照过,死都要撑一副英俊潇洒的面子……”
简明嗤地也笑了,“喂,最后一句不是夸人的吧?”
“是夸人,”贺小山挺认真地说,“我挺佩服你,你很好。真的很好。”
简明的手在他紧挨着自己的大腿上拍了拍,“其实我也挺佩服你,糙成这样还居然是个情种。外表粗犷,内心纤细,纯情得一逼。”
“……你这也不是夸人的吧?”
“哈哈哈被你发现了!”
两个人互相挪揄着笑了一阵,又齐齐沉默下来,脸上都带上了一丝激动的微红。谁也没再说话,只静静地靠在一起看月亮。过了良久,简明突然伸手四下摸索。贺小山立刻替他摸了支烟,含自己嘴上点燃了,凑到简明嘴边。